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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声音未必就是同样的意思。洛鱼又坚决地放下了话筒。
这天,洛鱼在梦乡里看见一个女人衣裙飘飘地站在前方,波涛向她奔腾而去,浓雾向她弥漫而去,飓风向她席卷而去,人浪向她汹涌而去。但是,她依然沉默地、无邪地微笑着。她美丽妩媚的脸庞让洛鱼惊悸,她婀娜多姿的身段让洛鱼发痴。她高贵典雅的风姿令整个世界都成了虚空,成了梦境。洛鱼迫不及待地迈开双腿,洛鱼急不可耐地摆动双臂,洛鱼像鱼一样在波涛中穿梭,像光一样在浓雾里穿梭,像鹰一样在飓风中穿梭,像蛇一样在草丛中穿梭。洛鱼正在向一个地方跑去,正在向一个身影跑去,正在向一颗心跑去,正在向自己的一根肋骨跑去。洛鱼的热血让洛鱼奔跑,洛鱼的灵魂让洛鱼奔跑,洛鱼的梦让洛鱼奔跑,洛鱼的爱让洛鱼奔跑……
一觉醒来,梦里的女人也跑了。洛鱼使劲地想了想,也想不出这个女人倒底是谁?玉清,瑶瑶,文茜,还是别的女人?
洛鱼真的想看清那个被电话铃惊跑的女人是谁。
是的,她一定是瑶瑶。洛鱼快要下定决心了。
洛鱼飞快地跑出了家门。
班车缓缓地开动。朝着县城的方向。
洛鱼的心早已飞到了覃瑶身边。洛鱼正抓住她的双肩。洛鱼正在对她说,瑶妹,对不起。我辜负了你。我让你伤心了。请接受我的爱吧!你就依偎在我的身旁吧,像文茜依偎在刘成龙身旁一样,像“紫色”依偎在“自由”身旁一样。
二十五公里的路,像冬至的夜晚一样漫长。
洛鱼饿了。洛鱼应该找一家餐馆,吃一盘青椒肉丝,吃一盘鱼香茄子,喝一碗醋汤。这是洛鱼餐桌上的至爱。洛鱼要吃得饭饱食饱,即便直面死亡,也算是个饱死鬼。
走进一家精巧的饭馆,洛鱼的目光落在了靠墙的一张餐桌。一个比洛鱼还小的小伙子却抢先一步。洛鱼仍然执意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对面的小伙子对服务生说:“一份青椒肉丝,一份鱼香茄子。”洛鱼一愣,也点了这两份,外加一碗醋汤。小伙子直愣愣地看着洛鱼,问:“你爱吃醋?”洛鱼说:“是的。”他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像在蔑视洛鱼。洛鱼恶狠狠地说:“爱吃醋又怎样?”小伙子也恶狠狠地说:“伤胃!”
洛鱼不想挑起一场战争。洛鱼仍然喝了一碗醋汤。
洛鱼已经在沙丘职中的门口走了几十个来回。紫色出现了。是覃瑶。浅紫色的大衣和浅紫色的唇膏让她在寒风中风姿绰约。这种惊人的重现令洛鱼目瞪口呆。洛鱼像傻瓜一样盯着她走过来。但洛鱼并不是傻瓜。那个叫尤毅的奶油小生正跟在她的后面。他无疑就是洛鱼今天的情敌。但他并不洒脱。
洛鱼试图挑起一场战争,因为洛鱼喝了一碗醋汤。洛鱼的拳头咕咕直响。
覃瑶看见了洛鱼。她加快了脚步,飞奔而来。洛鱼将她推到一边,怒吼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覃瑶傻愣愣地看着洛鱼。
洛鱼开始行动了。洛鱼一把抓住小白脸的肩膀,冲着他大声地说:“小子,你跟我走一趟。”尤毅莫名其妙地看着洛鱼。洛鱼接着说:“我是覃瑶的哥。别紧张,我不是杀人的刀,煮人的锅。不会把你怎么样。”
洛鱼攥着小白脸向一家酒馆走去。覃瑶还在旁边说:“鱼哥,你千万别胡来。”洛鱼冲着她说:“你走开,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不要女人插手。”
洛鱼喝令覃瑶站在酒馆门口。洛鱼和小白脸找了靠墙角的一张坐下。一瓶浓烈的丁江春酒开启了。酒斟满了。洛鱼说:“是男人就把它干了。”小白脸说:“我不会喝白酒。”洛鱼自个儿端起酒杯就往肚子里灌了一杯。洛鱼说:“你爱瑶瑶,是吗?”
“是的,很爱。”
“瑶瑶爱你吗?”
小白脸不说话了。洛鱼再往肚子里灌了一杯酒,说:“收起你的爱吧。她是我的,你知道吗?她从来都只爱了我一个,你知道吗?”
“那你爱她吗?”小白脸质问了洛鱼。
洛鱼更火了,说:“你无权问我同样的问题。如果你真想听的话,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几岁时就同睡过一张床了,难道我不爱她吗?”这一刻,洛鱼感觉自己的话里混淆了此爱与彼爱。看来人生真的没有无意。洛鱼为自己在这种时刻的无意而羞愧,在心的底层不停地羞愧。
小白脸显然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
他转身就走了。他是狠狠地看了一眼覃瑶后走的。他是见覃瑶的眼神里并没有挽留他的意思才走的。他是像孩子一样慢慢走的。
一个可怜的孩子,Herry Longfellow说,“A Boy′s will is the wind′s will(一个男孩的愿望就是风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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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瑶落泪了。那么伤心地哭出声来了。洛鱼并不正眼看她,洛鱼对着雪霁后的天空说:“你是爱我的,你并不爱他,你只是在我的面前做出爱他的样子,你就别折磨我了,也别折磨自己了。让我们一起爱吧。”
洛鱼轻轻地搂住了覃瑶的腰。静静地看着她。她嘴里呼出的湿漉漉的热气通过洛鱼的脸迅速传遍全身。洛鱼承认,洛鱼坦白,洛鱼忏悔──自己的心发润了。玉清的离去让洛鱼的心干涸;“郁金香”里的折磨让洛鱼煎熬;事业的不顺让洛鱼心寒。
洛鱼眼前的这个女人正温润着自己。洛鱼知道,她今生就是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依靠了。
是的,依靠,真正的依靠,这对一个男人来说,一个有想法的男人来说,很重要。
覃瑶的哭泣声还不停地在洛鱼耳边萦绕,它正穿透这冬日的时空,飞向遥远的天际。
刁蛮的猴子
李素容正在佛堂里祈祷,愿小儿子永远地改邪归正。
除了洛鱼的婚姻,她更大的心病是洛浪。
素容曾说,洛浪的最后去处将是高墙深院。
洛浪十八岁前,也就是李素容作为洛浪天然的监护人期间,她为洛浪支付的冤枉钱足够供他念完四年大学。所谓冤枉钱就是洛浪打架滋事而造成的家庭损失。这显然有些夸张,但夸张也是一种表达。
作为李素容的孳种和社会的败类,洛浪在十四岁那年就确立了在自己钟爱的领域里不可撼动的地位。那一次,洛浪带着一帮兄弟与另一帮小土匪在丁江河畔的草地上大动干戈。“干戈”这是一个恰当的措辞,铁棍、砍刀之类的兵器应该是干戈的原始意义。十分钟之后,战争结束。洛浪这边倒下两人,对方倒下七人,有断腿的,有断臂的,幸好没有断头的。整个战场一片狼藉,一股血腥,一阵嚎叫。洛浪径直走进丁江河,洗掉溅在身上的鲜血,像英雄一般回到家中。十五岁时,他就躲在家里偷偷摸摸看手抄本的《###》,看得他脸泛红光,眼花缭乱,情绪激昂,终于忍不住了,叫张二狗他们生擒了一个花季少女来,直接拉到棉花地里,三刨两下搞定了。他搞完后又对手下的兄弟们说:“你们也来尝尝女人的滋味吧!”幸好没搞出人命来。光私了这一件事,就花掉了一万多块钱。
李素容不止一次告诉洛鱼,她之所以生出洛浪这样的孽种,这是佛祖对她的惩罚。
当年洛鱼的外公用生命换来的恩惠,来自于覃益民的恩惠,全让素容以及家庭独享了。如果佛祖继续保佑的话,甚至会从覃益民那儿得到一个更大的恩惠── 一个漂亮的、贤能的儿媳妇。然而素容的亲哥哥,也就是洛鱼的亲舅舅,还包括他的家人仍然处在饥寒交迫之中,这一直让素容惶惶不安。
素容说,佛祖善恶分明,让一个刁蛮的猴子投胎,变成了洛浪。
素容说,这是佛祖在梦里告诉她的。
可怜的女人,她没为自己的土匪儿子少操心。
又是一个周末。洛鱼正站在镜子面前久久地凝视疲惫的面庞和红肿的肩头。楼梯口传来了沙哑的歌声:“当老板真好,我做梦都想当老板,你至少可以找个小蜜……”。洛浪回来了,每次回家他给洛鱼的见面礼都是这首自已编谱自己填词的歌。狗屁不通,听得人心烦。洛浪年二十,由于小学和初中各留了一个级,因此现在还在布坪市职业技术学校读三年级。是素容硬要他读的。就凭他的德性,早就想鬼混江湖、浪迹天涯了。洛浪每周回家一次,美其名曰:“妈,我太想你了。”真实原因不说自明:“妈,我太想你兜里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