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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说:“丞相乃天下英雄、旷世奇才,白芍若知丞相本人有此意,必愿来。”曹操摇了摇头:“不可造次,郑康成非等闲人家。”荀攸说:“攸在班师途中曾求主公一墨宝——”曹操说:“那首《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荀攸说:“正是。我已于当夜派人五百里加急送徐州郑府了,并且在给郑大人的信中讲明主公赞郑府之文质彬彬为天下首,赞其一家几代诗书琴画令人欣悦,书赠《短歌行》‘以合风雅’。您的意思不是尽在不言中了?”曹操笑了:“真是小智多仙,鬼才。好了,有此之举可矣。来与不来,听之任之,不可再三。还是老规矩,出去走走,一回许都,觉得有些不祥气氛。这个有待深查,那个有待确查,不如亲自一查。”荀攸对朱四说:“朱总管安排,丞相又要微服出行。”
曹丕匆匆穿越庭院来到母亲卞夫人房中。
卞夫人正与侍女一同补一件长裙,侍女坐在一旁稍低处。曹丕进来就拜:“叩见母亲。儿随父征徐州除吕布,已胜利班师回到许都。”卞夫人一边缝补一边说道:“起来吧,说过多次了,没有外人,不要对我行此规矩。班师回许都,许都人都早已知道了。”曹丕说:“父亲说他——”卞夫人说道:“我知道,他要明天觐见了皇上后才与家人相见,这是老规矩,拜君在先。你父子二人这几个月怎么样?——军务政务不要和我讲,我不参与朝政,这是你父亲的家规,就说说你父亲的起居、身体。”曹丕说:“有件事但说不妨,临离徐州时曾遇刺客,一箭险些射中父亲,儿与张辽左右持盾遮护不及,张辽以头挡箭被射下马,伤势严重。”
卞夫人叹口气:“所幸你父亲又过一关,他命大,可命也险。”
曹丕说:“还有——”他停了停说:“荀攸军师要给父亲找一位才女陪读,是郑康成的外孙女,据说才貌双全。”卞夫人略停了停手中针线,而后又缝起来:“你父亲也真该找个陪他读书解闷的,除了朝政、打仗,不酗酒,不狎妓,又不喜欢歌舞宴会,独得很。他是不是又微服出行了?”曹丕说:“看样子是。”又说:“母亲,这长裙破烂如此,何值再缝补?”卞夫人说:“生活节俭这一条,我随你父亲了。不要对外人讲,只是我的习惯而已。不可以此沽名钓誉。”曹丕说:“父亲还让我看丁夫人。”门外传来前呼后拥的人声,卞夫人说:“正说她,丁夫人不就来了?”
丁夫人在几个侍女簇拥下进来了,一入门就说:“姐姐听说没有,那个姓荀的鬼才要给咱们大人找个才女做陪读呢。”曹丕立行拜见之礼。卞夫人一边请丁夫人坐,一边说:“你从哪儿听来的?”丁夫人说:“这天下谁没个自己的耳目,曹丕知道这事吧?”曹丕唯唯诺诺没回答。丁夫人接着风是风火是火地说:“有咱们两位夫人侍候,大人还不够?”卞夫人说:“大人是缺个陪读的。”丁夫人说:“别是个妲己狐狸精。”卞夫人一边与侍女从容收起缝补的裙服,一边道:“你我诗书琴画行吗,谁能陪大人读书?”丁夫人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又看了曹丕一眼说:“曹丕倒是男大当婚了,既然是郑康成家外孙女,门第相当,听说年龄也匹配,何不让曹丕娶了?”曹丕一下拜倒在地,诚惶诚恐道:“母亲万万不可乱来。”
曹操已换好便装,准备微服出行,荀攸、李典、许褚也都换了便装相随。朱四执意跟从,以“随时侍候大人”,又问:“丞相几月不在,许都稍有乱象,要否再带百十护卫远远跟随?”曹操一指李典、许褚两条雄伟壮汉说:“有许褚、李典左右二虎,何惧之有?”又拿一顶宽檐黑毡帽往头顶一扣,遮去眉眼:“有何人认得出我?”
出得府来,抬头见明月当空,寒风凛冽,曹操说:“这倒是月明星稀,好了,拣条不曾走过的街道走。”一行五人穿街走巷。路过一宅,院门豪迈且雅致。曹操说:“这看着亲切。”荀攸立刻要拜,曹操止道:“微服出行可不兴这规矩,免了。我夸此宅亲切,你要拜谢什么,岂有此理?”荀攸说:“此处正是攸的住宅,恭请丞相光临。”曹操说:“原来如此,既然来了,看看。”荀攸立刻叩门。有家仆开门,一见是荀攸:“哟,大人回来了。”立刻要行礼,荀攸道:“免了,有真正大人光临,快请夫人偕全家老少出来拜贵客——曹丞相来了。”家仆匆匆往里跑去,曹操与李典、许褚、朱四一起迈进院子。这是个二进院,院落房屋十分齐整亮丽。荀攸早已赶到前面,携妻子儿女并搀挽父母举家出到院里拜见曹丞相。一家人穿戴也十分整齐新颖。曹操摘下毡帽一摆手:“别丞相丞相的,看我这身打扮,就不是丞相是草民,平常礼就可以了。”曹操大致这么一看,说声“实在不错”,寒暄几句就告辞了。出得门来,他对荀攸笑道:“小日子过得还殷实嘛。”荀攸说:“托主公洪福。”曹操说:“大小智多仙,二位军师,既看了你家,孤再看看郭嘉。”荀攸稍感为难:“主公不去为好。”曹操诧异:“为何?路远?”
荀攸踌躇一下,勉强道:“远是不远,那就去吧!”
一到郭嘉住处,曹操就停了步,只见院门破败。及至吱嘎嘎推门进到院里,又见一个更为破败的小院。两间小房门窗歪斜。荀攸大声报道:“郭兄,曹丞相到!”还未等里面人出来,曹操已推门进到屋里。见一家人蜷在一处,皆衣衫破旧。郭嘉身着破烂短衫,正赤脚踩在台案上,用破席遮挡漏风的窗户,这时慌忙爬下来倒地磕头行礼。屋里灯光昏黄,四壁萧然。曹操看见郭嘉的几件官服挂在高处,在破烂屋中显得突兀扎眼。寒风透窗进来,一家老少多有战栗。曹操摘下帽子,皱眉道:“免礼吧。为何如此穷困?”郭嘉更是窘困不已。曹操不满了:“我已说免礼了,问你为何如此穷困。”郭嘉站起,窘困难言:“嘉,嘉……”曹操说:“孤并不曾断过你一天俸禄,何至于此?”郭嘉更是窘困不堪:“嘉,嘉……”曹操问:“有外债?遭劫匪?”郭嘉摇头。曹操说:“有何不敢言?”荀攸这时拜道:“容攸冒死代言。”曹操道:“说。”荀攸说:“多年战乱,许都物价昂贵,仅凭俸禄,实难维持生活。”
曹操愣了一下:“论功行赏,孤也没少赏赐你们。”
荀攸说:“主公厚待实大有补益。但郭嘉家人多病,这一对折,也就难免穷困了。”曹操又愣了一下:“为何你过得那般殷实?”荀攸跪下了:“攸舞文弄墨,为人撰写碑文祭文等,换点小钱补贴自己。”曹操说:“还有呢?”荀攸说:“实不敢再言。”曹操说:“但言不妨,只要不是贪赃枉法,孤绝不怪罪。”荀攸说:“我求过主公几幅墨宝……”曹操听着:“怎么?”荀攸接着道:“并非攸要收藏,皆为许都几户巨绅所求。”曹操明白了:“他们给银两了?”荀攸道:“是。他们取去做镇宅之宝,可狐假虎威。攸想他们狐假虎威,也是虎得主公之威,无大妨。再者他们若真的犯了法,丞相也不会饶过他们。所以……”曹操舒了口气:“那些巨富要那么多钱何用,如此均均富,可矣。”他转头看郭嘉:“你也如此办理,孤与你写几幅字,你去换点钱补贴家里。”郭嘉连连说:“嘉不敢。”曹操说:“就这么定了,写几幅字孤累不着。”郭嘉说:“嘉不会……”荀攸道:“若郭兄不会办此事,弟攸可帮办。”郭嘉无奈,摇头叹息,而后再三拜谢,并介绍自己病衰的老母与妻、子,一家拜谢曹丞相。曹操特对郭嘉母亲拱手行礼道:“郭老夫人,汝子屡立大功,孤照顾不周,抱歉了。”而后又回头对管家朱四吩咐道:“从曹府取绸缎、官绢各二十匹,明日着人送来给一家老少添置衣装。”朱四回答:“是。”
曹操与诸人出到院里,对许褚、李典说道:“你们二位武的,家境如何,要孤去看看吗?”许褚、李典二人连连拱手道:“在下不敢。”曹操问:“为何不敢,也是同郭嘉一般穷困?”两条大汉局促不安了:“不,不是……”曹操问:“那是因为什么?”二人窘困答道:“是因为并不如此穷困。”曹操问:“比荀军师呢?”许褚、李典答道:“不相上下。”曹操问:“哪里来的补贴,吃空饷?许褚你先说。”许褚说道:“不敢。吃空饷,克扣兵士,犯丞相大忌。如是必提头来见丞相。”曹操说:“但直言不妨。”许褚说:“八方商贩来许都生意,都遇本地豪强权贵欺压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