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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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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庞祭酒。”于润生拱手。“明日早上,赏光到岱镇的‘兴云馆’一道品茗吗?”他挥起鞭子,指往岱镇的方向。
  庞文英笑了。
  ——没有看错人……
  “这城西一路上有不少‘屠房’的人,你来得了吗?”
  于润生轻抚牵着的骡子,傲然点头。
  庞文英呆住了。他看见了于润生双眼如红焰般燃烧。
  ——不错,就是这种眼神。我在二十九年前第一次看见过……
  于润生牵骡转身步去。
  冰凉的清水迎头泼洒。水滴游走在镰首的健肌上,光滑黝黑的皮肤发着光。他猛力摇头,湿湿的长发像狮鬃挥舞,水珠散射。
  镰首双手从额前把湿发拨向后头,露出额顶上的镰刀状疤记。
  他就这样浑身赤裸而湿漉地走回木房里。只有狄斌一人正在收拾床铺。
  “来,白豆,很久没有替我梳发了。”
  狄斌回头,心脏突地乱跳。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看镰首的下体。镰首却没有半点不自然,坐在一张木椅上。
  “好的,五哥。”狄斌打开木橱,找出一把已有数齿断缺的牛骨梳子,又从壁上拿来一条干布巾,走到镰首身后。
  狄斌衔着梳子,张开干布,轻柔地把镰首的湿发擦干。
  恬静的下午,阳光很是温柔。只有布帛噗噗拍压在发上的细音。
  发丝渐干,恢复了如水流般的层次。狄斌放下已湿的布巾,用梳子把镰首的长发缓缓理顺。
  对狄斌来说这是愉快的工作。他的指头偶尔接触到镰首肩颈的皮肤时,手指像被电殛般发麻。
  镰首肩背处有许多创疤。狄斌认得有两道是龙拜的箭矢造成的。他凝视着,目光充满了怜惜……
  “二哥他们呢?”镰首问。


  “他跟三哥去拿东西了。‘丰义隆’那边的人准备了许多上好的‘家伙’。四哥到鸡围去看看‘那儿’的环境。”
  狄斌找来一根赤红的幼绳,把镰首的长发束在后头。
  “行了……”狄斌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凶险的斗争……
  镰首回过头来。
  “谢。”
  狄斌蓦然发现,镰首的眼神和微笑中带着谅解的意味。
  油灯熄灭了。齐楚默默躺在黑暗中,双眼瞧向窗外。
  “老四,怎么了?”黑暗中传来于润生的声音。“他们都睡了。你也睡吧。明早便要出动了。”
  “我在检查一下,这次的计划还有没有什么纰漏。”
  “要再点灯吗?”
  “不用了。”齐楚的视线没有改变,甚至在与于润生交谈之时,脑里原有的思路也未受干扰。自小学棋后他已惯于一心多用。鸡围那段街道的每一个细节都深刻印在他记忆中,已无需再多看地图一眼。
  “老四,我们这次有多大把握?”
  齐楚在黑暗中的表情忽然像喉间鲠了刺一般,俊秀的脸血色全退,双眼瞪得大大,满额都是冰冷的汗水。
  “……九成。”齐楚的声音像呻吟。“就像下棋,变化太大,没有事情是十足把握的……”他的脸色瞬间又恢复正常。“老大,你那方面呢?”
  “放心。”于润生微笑。“假如我说有十足的把握,你相信吗?”
  “只要是你说的我便相信。”
  齐楚感觉眼皮像铅块般坠下来,意识渐渐沉进了梦乡……
  梦把他带回那条不属于他的大街上……就像一个月前那个雨夜一样,没有任何声音能进入他的耳朵。那个令他呆呆站立远观的女人……
  他想,那是不应该在那种地方出现的婀娜身影,不应在那种地方闪动的稚气眼睛,不应在那种地方咏唱的深红唇瓣……
  仲春时节那个夜里,带着丝丝阴气的雨水洒落他的瘦肩,流进他的衣领……衣内与衣外的雨水融合了,他却相信那是冷汗——因为初次看见她而流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从那一刻已完了。他的人生将为她的微笑燃成灰烬。但他却距离她多么遥远。因为那是一条不属于他的大街……
  这是多清晰却又稀薄的感觉,水似的教人沉溺、窒息……而他只是第一次看见她……
  他没有跟任何一个兄弟说。他知道连于润生也救不了自己……
  但是现在不同了。转变出现了……只要这次打开成功之门,他将拥有权力。
  拥有接近她的权力。
  吃骨头(古士俊)轻轻掀起了被褥,推开依偎在身旁的三姨太,梦游般拖着脚步找衣服穿。昨夜似乎喝得太多了。
  他穿上役头的制服后,全身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安全感。在漂城百年来从没有人敢动任何役头的一根头发。
  他离开卧房,穿过围着朱红木栏的长廊。这所位于桐台南区的豪宅,以他当役头那份微薄薪饷,干二百年也买不了。
  在前院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后,吃骨头忽又想起两天前横死的癞皮大贵。
  他记得大贵死前那个下午,在北临街市肆发生的事,却怎也没法想起那几个腥冷儿的脸孔。只记得一个家伙长着显眼的红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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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该把那件事告诉黑狗八爷?
  算了。大贵不过一个混混的小头目而已。
  他又想着近日漂城内的情势。他认为“丰义隆”大势已去,庞文英英雄迟暮,花雀五又不思进取,明日始终是“屠房”的天下。“丰义隆”现在不过藉着在首都朝廷的影响力立足而已。
  何况“屠房”和他都是本城人,他跟黑狗八爷交情又好,更曾面见过朱老总两次。既要“靠边站”,当然是靠向稳当又熟悉那一边吧?
  不过他也很感谢这几年来“丰义隆”进来漂城掀起的风雨,让他又赚了不少……
  癞皮大贵断头的幻象再次出现他眼前。他咒诅这不祥的兆象。
  “操他的大贵……”
  是回巡检房的时候了。不知是不是昨夜的酒精残留在胃里的关系,他不觉得饿。回去再吃早点吧。
  他扶正了官帽,步出大宅正门。五个部下差役早就在门外等候。
  令吃骨头意外的是雷义那家伙也在。这笨小子。为了擒贼而受伤已是蠢得可以,又放弃几天的休假带伤回来。
  雷义只远远站在门前道路旁。另外四个差役则陪笑着凑近来。
  “古爷,早啊!”
  吃骨头只点点头,带着四人步下宅前石阶。
  “古爷,前几天我抓的那干贼匪,你给放了吗?”雷义走近来问,站姿保持了下属对上司的恭谨,但脸容却是冷冰冰。
  “我要放什么人,你管不着。”吃骨头连瞧也没瞧雷义一眼。“怎么啦?不服气吗?”
  “没什么。”雷义毫无动容。“只不过早知如此,我就当场把他们打成残废,免得又抓又放的,挺费工夫。”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差役戟指向雷义。
  吃骨头挥手止住。他知道雷义的硬功夫。将来加紧对付“丰义隆”时免不了要打一些硬仗,到时总要借助这个莽夫。这是吃骨头一直容忍这个刚直差役的原因。
  “我今早要到鸡围去巡视,你也来吗?”吃骨头看着雷义的目光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欣赏。
  雷义摇摇头。“我还在查那几宗案子。”
  “随便你吧。”吃骨头一向并不怎么管束雷义——只要他没有作出任何损害吃骨头利益的事情。
  雷义连道别也没有,便转身离开了。
  刀光寒气跃然。一抹碧华在两尺刃身上流漾。
  葛元升的眼瞳里奔腾着汹涌战志。体内的杀性与戾气膨涨至顶点,从全身的毛孔流溢出来,充塞这座荒废的庙宇里,甚至好像要从庙顶的破洞涌出。
  压抑了三年的杀伐之气,被癞皮大贵的鲜血解破了封印。胸中仿佛燃烧着熊熊蓝焰,煮沸了浑身的血液。鼻孔也呼出了蒸气。
  这就是“魔道”吧,他想。从前老迈的父亲授刀时谆谆教诲戒忌的所谓“走火入魔”。他想起父亲临终把“杀草”交给他时那恐惧的眼神。
  ——你唤它魔道便是魔道吧。阻我者纵使是魔神仙佛,必杀无赦!
  葛元升这样在心中呐喊。
  破庙壁孔透进管状的阳光,千亿微尘在光束内浮游无定。
  同时狄斌正藏在破庙二十多码之外,城北鸡围临近城墙的一条阴郁肮脏的窄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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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小的他躲在一堆霉烂瓜菜与破篓筐之间。白皙的皮肤沾满秽物。
  一柄腰刀的刃部裹在破布里。短小的指头紧握刀柄,掌背青筋突露。
  他很紧张。不是因为缺乏信心,也不是因为鸡围是“屠房”的势力范围。
  是因为他正热切渴望目标出现眼前。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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