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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刚才我送来的一个遭遇车祸的女人曾坐在那来着……
结果呢?
司机无精打采地说:结果她死了。
我赶紧换了个位置。到了酒吧,我发现堇子早就到了,没等我开口,她便搬着我的脖子端详着问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不错,现在的我比过去的我瘦了起码有二十公斤,即便如此,堇子的强烈反应给我震惊与我因为她的强烈反应而感到的震惊不相上下——我以为她不会再在意我了。
医生说我的病要不了命,你别替我担心,我说,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要我来陪你吗?她问。
不,我说。我总不能拖着更多的人跟我一起体验囹圄生涯吧?
哦,我明白了,堇子要了两杯烈性的威士忌,杯中的冰块叮当作响。她又苦笑着说,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祝你健康。
我们郑重其事地举起杯,然后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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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的诞生
跟堇子分手,看她摇摇晃晃地离去,我的两颊湿了,那是泪,我没想到我会为她哭。同时,我更没想到的是,哭的不止是我一个人,我刚刚走进医院的甬道,就发现还有一个人在悄悄地哭。
那是迢迢。
我强拉硬拽将她“请”进我的病房,把她按在椅子上。她一言不发,只是脸冲着窗外掉眼泪,鬼知道她又遇到了什么倒霉事,我毕竟不是个心理学家,等着吧,等着她冷静下来。
要不要面巾纸?我问。
不要,她说。
要不要矿泉水?我又问。
我说了,不要,你让我哭痛快了行不行!她厉声说。
我发现小小年纪的迢迢的眼角,哭的时候竟出现了那么多的皱纹,密密麻麻,像蛛网,由此可见爱情这玩艺儿是多么的折磨人了。爱情是皮肤皱纹的孳生地。
大约十五分钟或许更久一些,她哭痛快了,用手捋了捋随随便便披散着的头发,你抱抱我好吗?好,我抱了抱她。你把面巾纸给我好吗?好,我递她一包面巾纸。再拿一瓶矿泉水来好吗?好,我将矿泉水的瓶盖拧开,给她。
好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该给我忆苦思甜了,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亲切一点,尽可能地像个革命老前辈。
我那天跟我爱的那个人摊牌了,要么离婚娶我,要么就各走各的路,迢迢抬起眼来,瞟了我一下,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企图从她的目光中寻找出隐约闪现的暗示,可惜,没有。她只是埋头用手去抚平她前衣襟上的皱摺褶。他是怎么回答你的?我反问了一句。
他狂吻了我,然后说,我要是真能娶你,那可太好了,这样吧,你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考虑考虑,我就给了他三天,这三天里,我们疯狂地Zuo爱,真的琴瑟和谐,相濡以沫,可是,第三天他从我的身上爬起来,却说……迢迢轻佻地吐了口唾沫,这动作简直跟她穿着的白大褂太不配套了。
他说什么?我身子朝她倾了倾问道。
他说,我考虑好了,为你着想,我不能娶你,跟你比起来,我太老了,说完,还要用拥抱来安慰我,我转身就走了,没废话,直接到一家旅店,开了个钟点房,在卫生间里洗个澡,把我身上他曾经摸过的所有地方洗了个干干净净……迢迢冲我微微一笑,我知道,她的笑是勉强做出来的,就像记者招待会上的那些明星一样。
我一猜这个家伙就会这样,早该离开他,到爱你的那个人那去,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床上的弹簧吱吱叫唤起来。
我去找他了,她左手攥着自己的右手,仿佛一边说,一边精心地打着腹稿,可是,他不爱我了,他说他已经从爱情的泥淖里拔出腿来,他把我留在他那里的衣物都打好了包,交给了我,连屋子都没让我进,我下楼的时候留恋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褐发的女孩……我奇怪,她在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显得过于平静了,仿佛连末梢神经都没起一丝一毫的痉挛。
他没做错什么,迢迢说,他惟一做错的了的就是爱上了我。
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我说。
接下来是短暂而漫长的沉默。她在想她的事,而我则在想我的事,我们所想的都跟所谓的爱情有关,那是人间最让我们饱受煎熬的一部分。我真希望能忘掉这玩艺儿,也希望迢迢忘掉它,可是记忆是永远丢不掉的行李,你要带着它走一辈子。
我却装模作样地安慰她道:回去,把一切都忘掉,做一个待字闺中的好女孩。
不,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做,我要夜夜笙歌,一天换一个男人,玩个痛快,迢迢嘿嘿笑着说,可是她那点缀着浓黑睫毛的眼睛里充溢着忧郁的阴影。
他妈的,又是一出爱情悲剧!
现实一种
很久没有翩翩的消息了,这让我有些空虚,空虚其实是个挺实在的字眼,而且不同寻常,它能叫你戏剧性地无所事事。我给她发短信,她不回;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居然不在服务区!
每当就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便想象着翩翩赤着脚、裸着身子在病房里冲咖啡的样子,那样子特别像一个刚从恩爱夫妻的床上爬起来侍侯将要去上班的丈夫的家庭主妇。
我不知道翩翩的下落,翩翩似乎也没打算告诉我她的下落,这反而激发了我的想象力,我为她找到成打成打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她的客机也许在某一个机场发生故障,需要抢修,她腾不出手来什么的……然后,我又一一把这些理由推翻掉。
万般无奈,我只好去问翩翩的表哥昆虫,他却说他也不知道。问的多了,他终于不耐烦了,对我说:翩翩不让我告诉你她的行踪。为什么?我问他。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昆虫在电话里严厉地说,你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家庭吗?你能给她一个妻子的名份吗?你的身体状况能保证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我明白了,没等昆虫把话说完,我就将电话撂下了。我的神经系统仿佛一下子崩溃了,我的手在颤抖,心脏也在颤抖,我赶紧抓起一把速效救心丸丢进嘴里,我跟所有失恋的人一样,一时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现实。失恋是最古老的文学素材之一,我是不是该为此写上一首诗,来悼念一下?
昆虫毕竟是我的好朋友,最后还是告诉了我:翩翩已经调到国航,跑国际航线去了,她说,她在三五年之内是不会回来的。末了,昆虫还补了一句,我他妈的真恨你!
心情已经糟糕到极点的我,立刻予以反击:别他妈的傻不错,我也照样恨你。
跟着,我们俩就对骂起来,用日语,用英语,用法语,用我们所知道的所有语种中骂街的话相互攻击,直到实在找不到更富有表现力更解气的字眼了为止。这时候,我才发觉我掌握的骂街的词汇太少了,太匮乏了,要不说人就得活到老学到老呢。
我的房间的味道不对,有一种浓浓的令人恐怖的硫酸的气息,我明明知道,这都是幻觉,都是莫须有的,但是我还是感到了窒息,我不得不把窗子敞开,让新鲜的空气赶紧流通进来。
然后,我拿起电话拨了教授的号码,我必须马上听到他的声音,必须,否则我会疯掉,我甚至会毁灭我周围能毁灭的一切。电话铃声尖锐而充满了挑战意味,还好,教授很快就接了电话,我把翩翩的事情讲给他听,才讲了几句,教授便打断了我结结巴巴的的叙述:老伙计,不用再讲了,我早已有这种预感了……
什么预感?我问。
翩翩迟早会离你而去,迟早,因为你们本来就只是结伴而行的一对驴友,教授说。
那我能做些什么?我问。
只要不继续去纠缠翩翩,你做什么都可以,最好是再寻找一个年轻而有主见的姑娘,教授的语调里洋溢着甜蜜蜜的乐观主义情绪。
哦,对了,这两天总是梦见我在一艘漂泊游荡的小舢板上,被惊涛骇浪所淹没,之后,就醒了,我说。
教授笑了,那就翻个身接着睡。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仿佛一把剪刀喀嚓一下子把一辆汽车上安装着的爆炸装置的引线剪断了,紧张的神经瞬间就松弛下来,我开始放弃了那种对失恋的病态的痴迷……
慈悲
尽管我像个做了一场好梦刚刚醒来的孩子一样,揉揉眼睛,伸伸懒腰,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去撒尿去盥洗去散步,还是引起了西西的注意: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不无悲哀地意识到,西西简直比我自己还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