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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脸上都是一副悲慽之状。项自链站在门口一一打过招呼。大家静静地走到张书记的床塌前脱帽鞠躬,而后又静悄悄地退出,劝王阿姨节哀顺便。王阿姨一一握手,表示感谢,整个房间无形中成了灵堂。项自链在悲伤之余,又暗暗觉得滑稽。蒋多闻一行又问了一些细节安排,便打道回府了。这时候魏宏益打来电话,说是张滢联系上了,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两夫妻到达上海国际机常项自链一听,马上要魏宏益同琼潮驻上海办事处联系,千方百计弄到两张明天上海到宁临的机票。王阿姨在边上听着,感激地说:“小项啊!我是晕了头了,万事让你操心。春运这么紧张亏你想得周到!”项自链这时候也顾不得客气了,只朝王阿姨点点头,又打电话给方宇。方宇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不一会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站在张书记床榻前直发呆。就在这时候,殡仪馆的车子来了。项自链招呼方宇一起,把张书记的衣服重新整理了一番。
靠扛死人吃饭的四个黑脸大汉,粗手粗脚地走上前要挪尸体。在他们眼里,谁死了都一样,闷三棍不出屁,敲三锤不出气,床单一裹,往单杠上一扔抬出去,再往车屁股一塞就算了事。项自链喝住他们,说是自己来。方宇抬下身,项自链抬上身,轻轻地把张书记的遗体搁上单架,而后一人护着一侧,在四个大汉有节奏的脚步中缓缓地下了楼。
世界也真滑稽,死亡算是对人类最大的打击,人人都从内心深处惧怕死亡,可偏有人吃死人饭,哪一天不死人了,他们才感觉到自己末日就要到来。亲手把张书记的遗体放进灵车后,项自链才回头告诫四名黑脸大汉,车上躺着的并不是一般人,要他们好好侍侯着,并当面点了五百元,一人一百做赏钱,司机见着有份。五人见了钱,热情一下子焕发出来,点头哈腰表示小心从事。项自链这才挥挥手放行。虽说死千死万没有死残,可年底三十日发生这种事,总让人猜测非非,项自链从心里希望早点出殡,无论对王阿姨还是宁临市上上下下的领导们都是个交代,于是就同王阿姨合计着善后事宜。王阿姨这时候也刚强起来,不再哭哭啼啼了,同意只要女儿回来就出殡。事情很快就谈妥,不发讣告,先通知亲朋好友,工作关系上的同志个别电话联系。
累了一个下午,一歇下来手脚酸软,项自链打起精神吩咐吴春蕊呆下来陪着王阿姨过夜,看看表已是七点来钟了,自己匆匆地赶回家。
回到家,凯凯一个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捣鼓着。项自链急忙跑进去看个底细,眼前的场面让人惊呆了:凯凯站在一张小凳上,满脸锅灰,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正往锅里下面条。小孩子从来没料理过家事,不知深浅,放着一窝满满的清水煮着,不见一粒油花,也没有一根青菜。项自链突然进来,吓得凯凯从凳子上翻了下来重重在摔在地上。项自链赶紧上前扶起儿子,问他摔得痛不痛。凯凯开始还充坚强,揉揉眼见了项自链,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项自链心一酸,抱着儿子不断哄着,忙不迭地检讨,说自己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家里,不该没敲门没打招呼就闯进来。虽然项自链平时在家并不多,不懂得照顾老婆儿子,可真把凯凯一个人留在家中,心中哪放得下,所以一回家就急不可待地开门进去了,哪想到吓着了儿子!总算万幸,凯凯从灶前翻下来,没有连锅端。项自链看着突突冒着热气的一锅沸水,心里一凉,顺手关了煤气炉。这那是煮饭,和泥团还差不多,一锅清水浮着烂面!项自链看看一筒掏空的面条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凯凯把整筒面都扔进去了!凯凯总算止住哭,项自链把他抱进卫生间掸灰擦尘,可油灰亲和力强,越擦越黑,最后还是放在水龙头下解决问题。等凯凯换上衣服,时间已是八点钟了。项自链进厨房看看尚未打扫的战场,摇摇头拉起凯凯下馆子去了。这儿子也真是的,平时捣蛋过了头,这会却老实得近乎痴呆,竟一个人想撑大厨了!项自链有火发不出,还要好言好语地问他为什么不去饭摊里提点饭菜。儿子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你把这个家交给我的,要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家中看着。我这是忠于职守啊!项自链坐在凯凯对面,正夹起一撮剪豆,被儿子的回答惊得掉在地上。现在的孩子脑子里不知装着些什么东西,一会儿一个主意,明明玩劣成性,却又偏讲起义气来。项自链看着凯凯吃得津津有味,一时竟说不出话。
这个年注定没法安稳,回到家项自链不得不面对厨房里那个烂摊子。刚进门,就觉得情况有异,脸上凉嗖嗖地冷,风不知从何处吹进室内。关上门后,寒风还是不断地灌进来。凯凯眼尖,啊地一声大叫,跑到窗边望着一地玻璃碎片指手划脚。出门时还好好的两扇玻璃窗被砸得七零八落,项自链一呆,忙叫住凯凯不要上前。凯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缩到项自链怀里。项自链摸摸儿子的头,拉着他进了卧室。安顿好凯凯后,项自链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仔细打量,碎玻璃堆里躺着一个纸团,打开纸团,里边包着一颗小石子。很显然这是一起人为蓄意破坏行为,项自链马上联想到颜玉宝事件,把纸团放到桌上铺开,一行小字跃进眼睑:狗东西,这次只是个警告,如不好自为之,下次就是教训了,当心你的狗头!项自链气愤不过,正要开口大骂,忽然想起凯凯又狠狠心咽了回去。本来想一撕了之的恐吓信,重新折好放进了口袋里。这个守岁夜注定漫长难熬。
新年第一天项自链惶惑不安地靠在床上半醒半睡到九点钟,才叫起凯凯准备去王阿姨家。他再也不敢把凯凯一个人留在家中了。刚吃过早饭,魏宏益打来电话,说是上海到宁临的机票总算落实了,琼潮驻上海办事处的同志正准备去机场接张滢夫妇。项自链打起精神夸了魏宏益两句,随后想起要去订个花圈,于是拉着凯凯上车直奔花圈店。宁临市区什么店都多,就是花圈店不好找,车开出老远,眼看就要出城了,才发现拐角处有家不起眼的花圈店。店里稀稀落落,老板倦着身子靠在门口晒太阳。过年过节,恐怕也只有这种地方生意黯淡了。项自链进去选好一个,才敲敲柜台叫醒老板。老板五十上下,看上去眉目清朗气度儒雅,他揉揉眼奇怪地叹了口气:“大年初一选花圈,不是大吉就是大凶!”项自链好奇,忍不住问:“先生你好象话中有话,能不能说说其中的缘由?”老板见他言语尊敬,侧面看了看项自链说:“你想想赶着大年初一买花圈,不是日子好得不得了非出殡不可,就是日子恶得很,蕨草堆里选硬柴火啊!”项自链轻声笑笑:“这回怕你先生想错了!”老板见项自链这么说,就不再多言了,问项自链要不要代笔写挽联。项自链犹豫了一会,说:“我来念,麻烦先生代笔。”项自链本来想自己写的,想想又改变了主意,一则急着赶回去,二则想试试老人的书法。
老人哦了一声,拿出纸墨铺开。项自链说了一遍,老人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两行清俊飘逸的挽联就写好了:月落乌啼附云去,风生水涨入梦来。老人放下笔提起墨汁未干的挽联打量了一番,又转过身子瞧瞧项自链问:“要不要落款!”“我看就算了,挽联无非是表达一个人对死者的感情。人不在了,落款就显得多余了。”老人又哦了一声,不无惊讶地点点头问:“后生有股清逸之气啊,难得难得!能否说说死者何人,同你什么关系?”“市里的张书记昨天中午溘然长逝,作为下属我是表表心意!”老人大为惊奇,“张书记走了?他可是我的恩人啊!要不是他帮助,我这家花圈店还开不成。没想到他老人家走得这么匆忙!”老人说完,忙要项自链等等,帮他带上个花圈表表寸心。老人没容他解释,又铺开了纸墨,项自链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老人思维敏捷,咬了三下笔头就写开了,“庭前无雪天地长,堂内有碳日月久。”项自链看完,连夸:“先生才智过人,一副挽联看似不着一个‘悼’字,却是字字深藏心思,张书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又何愁寂寞清冷的黄泉路上没有碳火暖心!”老人哂然而笑,说:“后生可畏啊!老休自叹不如,有你这样的下属才是他的最大安慰。能不能问问,你哪里高就?”项自链对老人更有了一份好感和敬意,回答说:“高就谈不上,我叫项自链,在琼潮做事。有机会跟你老人家学学书法,切磋一下对联。”“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