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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容易呀?!这么容易咱们就逃出去了!”黑暗中的肖海闪动着明亮的眼睛,皓齿格外洁白,他兴奋的笑容感染着我,我也不禁高兴地想:谢天谢地,没有白付出的努力。用了这么长时间准备的计划确实完美,求老天保佑我们彻底脱险。
地面的冰雪,漆黑的四周降低了我们的前进速度,而小海的动作明显放慢了。从前他每天在工地上参加繁重的劳动,我知道他的体力,特别是耐力不会差过我,甚至应该比我强,现在一定是他腿上的伤口影响他的奔跑。我没有问他,既然他能忍受就不要多说,否则影响他的也是我的信心。
当我们接近山角下的时候,我隐约听见有人叫喊的声音。小海也一定听到了。“哥”他紧张地叫了我一句。
“快点,进了山就好了。”我说着拉住他拼命往前跑。小海几乎被我拖着往前跑,我倍感步伐沉重。我们已经延着进山的羊肠小道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随着“啊”的一声,肖海的手和我脱开了,我回头看到他跌到地上。
我连忙扶起他,他气喘吁吁地坐起来,我看他紧闭一下眼睛,心猛地往下沉。我问:“还是腿疼?”
他点头。
我让他手撑着地,身体往后稍仰,我小心地扒下他的裤子。夜色太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靠近他伤口的地方,我触到温热、粘稠的液体——不少的血。肖海不禁呻吟了一声。我又往裤子里摸摸,同样的潮湿。我从身上翻出火柴,划了一根,眼前他的大腿几乎被鲜血覆盖。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盯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发呆。
我让自己镇静下来,很快解开被鲜血沁透的绷带,从包里取出水倒在小海的腿上。接着我拿出那个装着酒精棉花的小瓶子,用手抓出一块棉花,对小海说:“你忍着点疼。”肖海没有回答。
当棉花接触到伤口时,肖海一下跃起身子,一只手死死撤住我的衣服,“嗯”的一声沉闷的呻吟好像阻塞在喉咙里。我一边帮他擦洗伤口,撒上消炎粉,用绷带止血,一边心里骂自己:你明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准备了这些东西,你他妈的就是装孙子!
等我帮小海穿好裤子后,我听见他悠悠地但语气肯定地说道:“你自己走吧。明天早晨我往回走,他们发现我就能把我带回去了……顶多……顶多再加几年刑。”说到最后,我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凄凉和绝望。
“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被狼叼了去,不冻成冰块,明天也会被武警一抢打死。”不等他回答,我接着说:“你这伤口一点事没有,咱们慢点走,只要赶天亮之前到了县城咱们就脱身了……快起来!你不是还逼着我将来给你洗碗麻。快点!”
肖海笑了,虽然有点勉强。他很快站起来,我搀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山路要难走得多,加上又看不清脚下的障碍物,连我也坷坷绊绊,更不要说小海。黑暗里,我依然可以看到他满头的汗珠,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我拉着他坐在地下,让他枕着我的腿躺下。无言中,我们彼此攥着对方的手,听着对方急促的呼吸。
已是晚上九点了,我拿出一个馒头递给肖海,他说肚子不饿,我要求他必须吃掉。我自己也啃了一个馒头,喝了两口水。本来我想再吃个馒头,多喝点水,但目前的状况,让我必须往最坏的方向来计划。
这样走走停停,以后我们走得更慢,歇的时间更长。我每看一次表,我的希望就越发渺茫。小海总说冷,总是要昏昏欲睡。但我一直没让他睡,一直用香烟帮他提神。现在的气温足有零下二十度,在露天睡觉等于自杀。我后悔没带瓶酒出来,这样对他对我都有帮助。我们一停下来,我就开始对小海说话,说的什么我自己都稀里糊涂。
到了凌晨4点,外面黑得好像一匹墨色绸缎悬在空中。我靠坐在一跟大树后,一手搂着怀里的小海,一手拿出手机,我拨通了那个号码,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急切地问:“到了吗?”
“我脚伤了,天亮前无论如何赶不到。我在山上。”我说。
对方没回答我,一下就把电话挂上了。等了不长时间,手机响了,我接了电话,还是那个声音说:“白天躲在山里,哪里也不要去,没人会找你。明天晚上穿过‘雷区’。我们肯定等你!”他说完就收了线。我长长舒了口气。我们依然有机会。
当我低头再看小海,他已经睡着了。我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说:“海,海!你跟我说话呀!聋子啊你!他们等咱们到明天呢,我们这次百分之百的成了,明天晚上咱们就洗澡,舒舒服服的睡觉,哥搂着你睡!你他妈的别现在睡呀!”
小海睁开眼睛,他对我迷糊着说:“我没睡,走吧,我现在好了,不疼了……”我更紧地把他搂在怀里,攥住他冰凉冰凉的手。
“你想上啥学呀?你要是想上那个清华北大的,咱就得去北京。可待在北京不如躲在我们家那边安全,咱们找个有大学的城市。”听肖海没回答我接着说:“要不就去你们那里,你们省有什么大学呀?”
“哥我冷死了。”小海低声回答我。我听得心一揪。我用自己的额头碰碰头的额头,还好,比我都凉,没发烧。我看看天色还黑着,趁天亮前,我必须想个什么办法。我把肖海放到地上,用书包枕住他的头,然后脱下自己的棉袄,盖在他身上。
真他妈的冷!风透过身上套着的毛衣一下把我打得透心凉,我知道自己这样坚持不了几分钟。我快速地在周围寻找干树枝,但能见度太低,几乎是靠手来摸索。这山里几乎没有老白姓进来,好像原始森林的样貌,加上20几天来一直没下雪,所以到处都能摸到干枯的树枝。我将找来的干树枝堆在一片比较开阔的地方,先试着用火柴点燃,我明白这非常不容易,可我身上除了那张字条没任何纸片。老天真是帮我,我竟然奇迹般点燃了篝火,我又准备了些略粗大的树干以备后续之用。
我把棉袄穿上,抱起不知道是熟睡还是昏迷的肖海,把他拖到火边。这小家伙还真挺沉,抱他走了几步竟累的我浑身是汗。红色的火焰将小海的脸也映得通红,好像春情勃发时的妩媚。但他如死一般沉静的睡相,让我想起他被提审后的惨状。我用手摸着小海的额头和发际,心里说:我怎么就被你迷成这样了呢!你可千万挺住了,咱们马上就有好日子过了!
32
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睡觉,必须在天亮之前把火灭掉,否则会被他们发现。但早晨当我惊醒时,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脑袋下面垫着书包还有……衣服,肖海不知什么
时候脱下罩衣,穿着囚服笑着坐在我身旁,我刹那间恍惚以为我们仍在牢房里。篝
火虽然没有火苗,但依然有火星。我抬头望望,那是个晴朗的天空,太阳的光芒刺
得我眼睛发疼。
我一咕噜爬起来,伸着自己的头就冲小海顶去,嘴里问:“发烧吗?”当我碰到他冰凉的额头时我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
“躺下,让我看看!”我边说边去解肖海的裤子。
“干什么你?早晨起来就脱人家裤子!”小海笑着说。
“别他妈废话了!”我打断他,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口。棉裤上的血已经干透,曾被打湿的地方变得硬棒棒的,好在外面套的是深蓝色罩裤,血迹显得并不清楚。绷带
周围没有任何红肿的迹象,更没有异味。因为绷带全部被血浸透,我不得不重新包
扎。伤口估计撕裂很厉害,因为左边的皮肉有些外翻。我不放心地用酒精棉又擦了
擦伤口周围,努力回想“大夫”给肖海包扎时的手法,笨拙地重复着。
我做所有这些动作时,自始至终小海没发出任何声音。我终于抬起头,看到他满
脸的水气,我问:“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