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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主持人除外,他身穿白色西装上衣,草绿色长裤,灰绿色衬衫,打着象牙色领带。主持人逐渐给人以不舒服的感觉。那胖子在做怪相,让他那小胖子情妇忽悠得好像鬼迷心窍一样摇来晃去。与之相反的是,胖子的老婆静静地望着观众,最后一句话没说就哭了。
法特想,应该到此为止了。但是,节目或者说那一小段节目,并没有到此结束。胖子一见老婆哭了,反而变本加厉地恶语相向。在胖子说出来的话中,法特以为听出来一句下流话。那胖子还说,今后再也不允许老婆毁掉他的生活了。胖子说:我不属于你的。小情妇说:他不属于你啦!你别蒙在鼓里啦!片刻后,胖女人有了反应。她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不是说给丈夫的,也不是说给小情妇的,而是直接对准了节目主持人。主持人说:你要想想自己的处境,说话的时候想想是不是合适。胖女人边哭边说:我来这个节目是被骗的。节目主持人说:上这个节目可不靠欺骗。胖子的情妇说:别胆小啊!听听他对你说什么吧!胖子在老婆身边转来转去地说:听听我要对你说的话吧!胖女人举起一只手,好像举起了汽车上的保险杠,离开了拍摄现场。小情妇重新坐下。过了一会儿,胖子也坐下了。这时,主持人已经坐到了观众席上,他问胖子是干什么工作的。胖子说:现在我失业了,可不久前我是保安。法特改换了频道。他从小吧台里拿出一瓶田纳西公牛牌威士忌。喝下第一口后,他想呕吐。盖上小酒瓶,重新放回小吧台。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电视机还开着。
就在法特睡觉的同时,电视里播送一篇报道,是说有个美国女人在墨西哥北部索诺拉州圣特莱莎失踪了。报道记者是个墨西哥裔美国人,名叫迪克·梅迪纳。他讲述了一系列在圣特莱莎被害妇女的名单,其中许多人的尸体被扔进了公墓的集体墓穴,因为无人追究这些死人的来源。梅迪纳报道的地点在沙漠里。他身后有一条公路,再远些是个高地。梅迪纳报道时用手指着那里说:那边就是亚利桑那州。大风吹乱了报道员的黑发。他身穿短袖衬衫。接着,出现了一些装配厂和梅迪纳的画外音:在这块边境地区,实际上没有失业问题。人们在狭窄的人行道上排队。客货两用卡车上布满了细沙,颜色像孩子拉出来的屎。洼地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弹坑,渐渐地变成了垃圾场。画面上出现了一张面孔,是个小伙子,不会超过二十岁,又瘦又黑,高颧骨,梅迪纳的画外音说:这小子是给非法越境分子当向导或者中间人的。梅迪纳说出一个名字。一个女青年的名字。接着,出现亚利桑那州一个村镇的街道画面,那就是女青年的老家。出现了一些房屋,花园里的草木都是枯黄的,四周圈上了银灰色的铁丝网。出现了女青年母亲悲伤的面孔。她已经哭干了泪水。出现了女青年父亲的脸,高大的身材,虎背熊腰;他死盯着镜头,一言不发。父母身后是三个姑娘的身影。母亲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是我们另外三个女儿。最大的还没超过十五岁。三个女孩拔腿向房子后面跑去。
电视上报道上述新闻的同时,法特梦见了自己写过的一个人物,那是他第一次发表在《黑色黎明》上的新闻报道,此前杂志社退回了他写的三篇文章。那人物是个黑人老头,比巴里·西曼还老,居住在纽约的布鲁克林,曾经是美国共产党员。法特认识老头时,布鲁克林已经没有共产党员了。但是,老头继续坚持支部活动。老头怎么称呼?他叫安东尼奥·乌里塞斯·琼斯。但是,小区里的年轻人叫他“斯科茨伯勒男孩”,又叫他“老疯子”,或者“骨头口袋”,或者“皮包骨”。但通常叫他“斯科茨伯勒男孩”,主要原因是老头常常说起斯科茨伯勒事件,谈起斯科茨伯勒审判,谈起那些在斯科茨伯勒险些被绞死的黑人们,谈起如今在布鲁克林小区已经无人记得的那些黑人们。
法特偶然认识安东尼奥·乌里塞斯·琼斯的时候,老头大概有八十岁了,居住在布鲁克林最破烂的地段之一,是个有两居室的单元房。客厅里有一张桌子和十五六把椅子:是酒吧里那种长腿、小靠背的折叠木椅。墙上悬挂着一个巨人照片,身高至少两米,穿着老式工人装,正从一个面对镜头的男孩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男孩笑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巨人的长相和男孩一模一样。
“那孩子是我啊!”琼斯对法特说。那是法特第一次去老头家里。“那巨人是罗伯特·马尔迪约·史密斯,他是布鲁克林市政维修工,钻下水道的行家,跟十米长的鳄鱼搏斗。”
二人进行了三次畅谈,法特给老头提了很多问题,有些问题企图动摇老头的政治觉悟。法特问老头怎么看斯大林。琼斯回答说:斯大林是龟儿子。怎么看列宁?老头说:龟儿子。怎么看马克思?老头说:恰恰应该从马克思说起;马克思是伟人!应该尊敬!从这里开始,琼斯用最好的语言说起马克思来。只有一件事琼斯不喜欢:马克思性格暴躁。这归咎于贫困,因为琼斯认为贫穷不仅会生病和生气,而且导致性格暴躁。法特的下一个问题是怎么看柏林墙倒塌和一些社会主义政权垮台。琼斯回答道:这是可以预料的,早在事情发生的十年前,我就预测出来了。接着,他不合适地唱起《国际歌》来。他打开窗户,用法特绝对预料不到的洪亮声音,唱起《国际歌》的第一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刚一唱完,他就问法特《国际歌》是不是专门给黑人写的。法特说:不知道。我可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随后,琼斯为法特描绘了一番布鲁克林共产党员的情况。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党员有一千多人。战后,上升到一千三百人。实行麦卡锡主义的时候,党员剩下大约七百人;麦卡锡主义结束时,布鲁克林剩下不到两百党员。到了60年代只有一百人;到了70年代初,不到三十个党员分散在五个不可征服的支部里。到70年代末,只剩下十人了。到80年代初,只有四人了。这剩下的四人里,80年代里死于癌症的有两个;有一个没通知任何人就退党了。琼斯认为,可能那人外出旅行,死在途中了。总之,再也没有露面,无论家里、家外,还是他常去的酒吧都没有。也许去佛罗里达找他闺女了。那人是犹太人,有个女儿住在那边。事实是,到了1987年,只剩下我自己一人了。我继续坚持。法特问:你为什么要坚持?有一阵工夫,琼斯在考虑如何回答。最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法特的眼睛说:
“因为总得有人维持支部的活动啊!”
琼斯的眼睛小而黑,好像煤炭;眼周皱纹很多。睫毛几乎全无。眉毛开始脱落。出门时,带上大墨镜,手提拐杖,回家后放在门边。他可以一连几天不吃东西。他常说,上了年纪,吃东西没好处。他与美国国内的共产党员没有联系,与国外也不联系。但是,有例外:他与加州洛杉矶大学一位退休教授有书信往来,那人叫什么明斯基博士。琼斯说:十五年前,我属于第三国际领导。明斯基劝我加入第四国际。接着,他说:
“孩子,我送你一本非常有用的书吧。”
法特想:肯定是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因为他看见角落里和椅子下到处堆放着琼斯自费出版的《共产党宣言》,天晓得老头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经费或者用了什么花招蒙骗了印刷者。但是,当老头用双手抱起一本厚书送到他眼前时,法特惊喜地看到不是什么《共产党宣言》,而是《贩奴》,是一个什么休·托马斯写的,法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起初,他不肯接受。
他说:“这书太贵了。您肯定只有这么一本吧。”
琼斯回答说,别担心,我没花钱,就是用了一点小伎俩罢了;由此,法特推断书是偷来的,这也让他难以置信,因为老头不会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有可能书店里有同谋,在琼斯把书装进夹克里的时候,那黑人店员假装没看见。
几小时后,法特回到自己房间,刚一翻开那本书就发现作者是个白人。是个英国白人,曾经当过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教官;这对法特来说等于是个指导员、一个穿短裤的英国破士官,为此,他把书丢在一边,不去读它了。另外,他对琼斯的采访还是受人欢迎的。法特发现,对于他的大部分同事来说,记事报道很难超越美国黑人追求新奇的界线。一个着迷的传道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