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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黑黄,更像是草编精工地毯。等到桌子上的蜡烛熄灭的时候,她才坐到客厅里去,但是在另外一个角落里。黑暗中,她好像听见了轻微的啜泣声。她觉得是前大学生在哭泣,于是在哭声的摇晃中睡着了。在随后的几天里,她和前大学生加倍努力寻找。终于有一天她看见了阿玛尔菲塔诺,但认不出他了。他比从前胖了,头发脱落了。她老远看见了他,一点也没犹豫,向他走去。阿玛尔菲塔诺正坐在一棵落叶松下,心不在焉地抽烟。她说:你变得很厉害啊。阿玛尔菲塔诺立刻认出了老婆。他说:你可没变啊。她说:谢谢。接着,阿玛尔菲塔诺起身,二人一起走了。
那个时期,阿玛尔菲塔诺住在圣古卡特,在巴塞罗那自治大学开哲学课,距离学校较近。女儿罗莎在镇上国立小学读书,早晨八点半离开家门,下午五点才回家。劳拉看见了罗莎,说她是她的母亲。罗莎惊叫一声,上去拥抱妈妈,几乎马上就离开了,一头躲进了自己的卧室。那天夜里,劳拉淋浴完毕,在沙发上铺床,一面对丈夫说她病得厉害,可能快要死了,她回来是要见罗莎最后一面。阿玛尔菲塔诺提出明天陪她去医院检查。劳拉拒绝了,说法国医生一向比西班牙医生好;然后从手提包里掏出诊断书,当然是法文的,写明她患上了艾滋病。第二天,阿玛尔菲塔诺从大学里回来,看见劳拉和罗莎沿着车站附近的街道牵手散步。他不想打搅母女二人,远远地跟在后面。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发现母女一起看电视呢。后来,等罗莎睡觉时,他问她儿子贝努阿如何。有好大工夫,劳拉沉默不语;然后像看照片似的回忆起儿子的音容笑貌、惊喜或害怕的表情;然后她说,贝努阿是个聪明、敏感的孩子;第一个知道她要死了的人是儿子。阿玛尔菲塔诺问她这话是谁告诉他的,虽然他无可奈何地认为自己知道答案。劳拉说,只要看看,用不着谁说。阿玛尔菲塔诺说:知道母亲要死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太可怕了。劳拉说:更可怕的是对孩子撒谎,对孩子绝对不能说谎话。劳拉待到第五天,从法国带来的药品马上要用光了,一天早晨,她对丈夫和女儿说她得走了。她说:贝努阿太小,他需要我。她说,不对,实际上,他并不需要我,可他还是太小啊。她最后说,我不知道谁需要谁;但真实情况是,我应该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早晨,阿玛尔菲塔诺给劳拉写了一个便条放在桌子上,还留下一个信封,里面装满了他的积蓄。等到下课归来,他以为劳拉已经走了。于是去学校接罗莎。父女二人走路回家。一进家门,二人看到劳拉面对电视机而坐,电视开着,但音量最小。她正在看一本关于希腊的书。三人一起吃了晚饭。将近午夜的时候,罗莎要上床去了。阿玛尔菲塔诺送女儿去卧室,帮她脱衣服,给她盖好被子。劳拉这时在客厅等着他,拿着行李箱,准备离去。阿玛尔菲塔诺对她说:今天晚上你最好留下,太晚了,出门不合适。他撒谎说,已经没有开往巴塞罗那的火车了。她说:我不坐火车。我拦车搭乘。阿玛尔菲塔诺低下头来说她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劳拉吻吻丈夫面颊,走了。第二天,阿玛尔菲塔诺六点钟起床,打开收音机,证实了本地区没有发生任何拦车搭乘的女子被奸杀事件。一切平安无事。
但是,劳拉这个他猜测的形象陪伴了他好几年的时间,仿佛从冰冷的海水里轰然冒出的记忆,尽管他并没有真的看见什么,因此也不可能记得什么,只记得前妻在街上的身影,那是路灯在邻居墙壁上照射的结果;再有就是做梦,他梦见劳拉沿着圣古卡特出来的公路逐渐走远,她走在辅路上,只有为了节省时间、躲避收费高速路的车辆才走的道路,由于肩扛行李箱,她有些驼背,无畏地走在马路边缘。
圣特莱莎大学好像一处突然趾高气扬地沉思起来的公墓。也像一处空空荡荡的歌舞厅。
一天下午,阿玛尔菲塔诺只穿了衬衣来到院子里,仿佛地主老爷骑马出游,欣赏他无边的领地。此前,他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用厨房的刀开启一个个书箱;他在书箱里发现一本非常奇怪的图书;他不记得买过这样的书,也不记得有人给他送过。这本书就是拉法埃尔·迭斯特写的《几何学遗嘱》,由卡斯特罗出版社于1975年在西班牙拉科鲁尼亚市出版,显然是一本几何学的著作,阿玛尔菲塔诺几乎不了解这个学科。全书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关于欧几里得[5]、伊万诺维奇·罗巴切夫斯基[6]和黎曼[7]的入门”,第二部分是“几何学中的运动”,第三部分是“V公设的三个论证”。毫无疑问,这第三部分是最神秘的,因为阿玛尔菲塔诺根本想不出这个V公设是个什么玩意儿,什么内容,再说他也没兴趣知道,虽说这没兴趣不能推诿于缺乏好奇心,他是有好奇心的,而且很大;而是原因在于下午横扫圣特莱莎的炎热,这是一种干燥、扬尘的炎热,是似火的骄阳造成的,是躲避不开的,除非你居住在有空调设备的新楼里,可阿玛尔菲塔诺不属于这种情况。这本书得以出版要感谢作者几位朋友的帮助,他们名垂千古,好像晚会结束后的一张照片,在第4页上,通常那里会有出版人的住址。上面写道:“下列各位以本书的出版向拉法埃尔·迭斯特表示敬意:拉蒙·巴尔塔·多明盖斯,依萨克·迪亚斯·巴尔多,费力贝·费尔南德斯·阿尔迈斯托,佛朗西斯科·费尔南德斯·德尔·里艾格,阿尔瓦罗·席尔·瓦雷拉,多明各·加西亚-撒贝尔,瓦林丁·帕斯-安特拉德以及路易斯·塞奥阿那·洛佩兹。”阿玛尔菲塔诺觉得这些朋友的姓氏用粗体,而接受敬意的对象的名字却不用,实在是个奇怪的习惯。书的勒口处提醒说,《几何学遗嘱》实际上是三本书,“有其完整性,但是从功能角度说,各部分的关联是由整体安排的。”接着,又写道,“迭斯特这部著作是他关于空间的调查和思考的最后解析,他提出的概念包含在几何学原理的任何有条理的讨论中。”看到这里,阿玛尔菲塔诺认为应该想到拉法埃尔·迭斯特是个诗人。是个西班牙加利西亚地区的诗人,自然是这个地区的诗人嘛,因为他很早就定居在加利西亚了。他那些朋友和赞助出版这本书的人们也是加利西亚人,当然如此了,或者很久以前他们就定居在加利西亚。有可能迭斯特从前在拉科鲁尼亚市或者圣地亚哥德坎波斯特拉[8]的大学里授课,或者有可能根本不是在大学教书,而是在中学里给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教几何学,一面望着窗外加利西亚冬季经常是乌云密布的天空和瓢泼大雨。在书的后勒口处还有关于迭斯特的其他资料。上面写道:“在拉法埃尔·迭斯特的创作中,有变化,但并非反复无常,而是紧紧围绕个人发展的要求:诗歌创作与纯理论思辨处于同一地平线的两极,本书有着直接的先例,例如,1958年布宜诺斯艾利斯出版的《平行性新论》;最新作品还有《论芝诺[9]的多样性》和《什么是公理》,在这本书后面,还有一部分,题为《可动性与相似性》。”阿玛尔菲塔诺脸上流淌着汗水,微小的灰尘颗粒粘住了汗水,他想到,这么说迭斯特对几何学的热情不是新产物。赞助他的那些人,根据这个新信息,实际上不是那批每天夜里聚在俱乐部喝酒、聊天的朋友,这些人谈政治,或者谈足球,或者谈情人;他们聚在一起为了闪电般地变成受人尊敬的大学同事,毫无疑问,有些人已经退休了,但另外一些人正值年富力强,所有的人都有权有势,或者比较有权有势;但无法避免的是经常聚会,一天不聚,如同乡下的知识分子,就是说,就像非常孤独的人一样,但也很像非常傲慢的人一样,在拉科鲁尼亚市俱乐部喝法国高级白兰地,或者苏格兰威士忌,大谈阴谋与爱情,与此同时,他们的老婆,如果是鳏夫,那就是女仆,坐在电视机前,或者做晚饭。不管怎么说吧,对阿玛尔菲塔诺来说,问题在于这本书是怎么跑到他的书箱里的!在半小时里,他搜肠刮肚地回忆此事,一面翻阅着迭斯特这本书,但并没有多加注意;最后,他得出这样的结论:所有这一切是个超出了他想像范围的秘密;但是,他不认输。于是,他问女儿罗莎——那时正在卫生间里打扮——这本书是不是她的。女儿看了一眼,说不是。阿玛尔菲塔诺恳求女儿再看一下,恳求她用完全肯定的口气说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