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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让她感到奇怪,她问那位德国朋友: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德国作家却带着意大利的姓氏,而且带着一个“冯”的贵族头衔在前面!那位朋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说,可能是笔名吧。为了奇上加奇,他还补充说,在德国,男人名字用元音字母结尾也不寻常。女性名字是有的,但男性的确没有。那部长篇小说就是《女盲人》,她喜欢,但是还没到立刻跑到书店去购买本诺·冯·阿琴波尔迪其他作品的程度。
五个月后,丽兹·诺顿已经回到英国,收到了那位德国朋友寄来的礼物。她一下子就猜中了是阿琴波尔迪别的长篇小说。她读了,很喜欢,在学院图书馆寻找这位有意大利姓氏的德国作家的作品。她找到了两部:一部是在柏林读过的《女盲人》;另外一部是《比特丘司》。读完《比特丘司》之后,她真的跑出门去了。在方格庭院里,天上在下雨,方形的天空像机器人苦笑的脸,或者像按照我们人类模样制造的上帝;在公园的草坪上,雨丝斜斜地落下,但是这同样也可以意味着雨丝斜斜地通天啊,随后斜线(雨滴)变成了圆圈(雨滴),被长着绿草的土地吞噬;绿草和土地似乎在说话,不,不是说话,而是争论,它们难懂的话语像是晶体化的蜘蛛网,或者像是晶体化的小小呕吐物,像是几乎听不见的吱吱声,好像那天下午丽兹喝的不是茶,而是仙人掌汁。
但真实情况是,丽兹仅仅喝了一杯茶,她感到不知所措,仿佛有声音在耳边重复一句话、可怕的话,随着她离开学院越远,雨丝打湿她灰色裙子、细腿和漂亮的脚踝和不多的地方,那句话变得越来越模糊,之所以打湿的地方不多,因为丽兹跑向公园之前并没有忘记拿雨伞。
第一次让-克劳德、莫里尼、曼努埃尔和丽兹·诺顿四人相见,是在1994年德国不来梅举行的当代德国文学国际大会上。此前,让-克劳德和莫里尼在1989年莱比锡举行的德国文学研讨会上相识,那时正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处于弥留之际;后来二人再次相会是在同年12月在德国曼海姆举行的德国文学研讨会上(那真是一次灾难,旅馆糟糕,饮食糟糕,组织工作糟糕)。1990年在瑞士苏黎士举行的现代德国文学研讨会上,让-克劳德、莫里尼与曼努埃尔邂逅相识。曼努埃尔再度见到让-克劳德是在20世纪欧洲文学总结会上,是1991年在荷兰的马斯特里赫特(让-克劳德提交的论文是《海涅与阿琴波尔迪:趋同之路》;曼努埃尔提交的是《恩斯特·荣格尔与阿琴波尔迪:趋异之路》,可以说仅一字之差),从那以后,二人不仅从专业杂志上互相阅读对方的文章,而且成为朋友,或者说二人之间萌生了友情。1992年,在德国奥格斯堡举行的德国文学研讨会上,让-克劳德、曼努埃尔和莫里尼再次相遇。三人都提交了关于阿琴波尔迪的论文。早在几个月之前,人们就在谈论本诺·冯·阿琴波尔迪本人打算出席这次盛会,除去以往的德语文化研究学者,还有一大批德国作家和诗人要与会。但是,到了开会前两天,大会收到为阿琴波尔迪出书的汉堡出版社发来的电报,为阿琴波尔迪不能出席会议而致歉。后来,会议开得很糟糕。按照让-克劳德的看法,会议惟一有意思的是一位柏林老教授的报告,是关于阿尔诺·施密特[7]的创作的,其他有意思的就不多了。曼努埃尔赞成这个看法。莫里尼也赞成,但不起劲。
会下,三人空闲的时间很多,于是,遵照让-克劳德的意见,准备把奥格斯堡有趣的所有小地方都逛上一遍。曼努埃尔也认为这座城市太小。莫里尼觉得稍微有点小,总而言之,就是小啦。莫里尼的轮椅时而由让-克劳德推着,时而由曼努埃尔接替。那时,这位意大利朋友的健康不大好,或者说健康的地方很少吧。因此,两位同行和伙伴认为来点新鲜空气对莫里尼一定不坏,总不会完全相反吧。
1992年1月,在巴黎举行了又一次德国文学大会,只有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参加了会议。莫里尼也收到了邀请函,但是那几天的健康状况比往常差,为此,医生们劝阻他不要出门旅行,哪怕是短途的,等等。大会开得不赖。虽然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的日程表安排得很满,却找到了一个空当,在加朗特大街一家餐厅共进晚餐,地点是圣-儒略-勒-波维莱附近。除去谈各自的论文和爱好,两人在吃饭后点心时,揣测了那位忧郁的意大利朋友的健康状况,健康糟糕,身体虚弱,状况恶劣,但是并没影响他动笔写研究阿琴波尔迪的专著,据说,在电话那头,意大利人告诉让-克劳德(他不知对方是严肃还是认真),那专著可能是研究阿琴波尔迪的大作、是今后在较长时间内在阿琴波尔迪创作(这条黑巨鲨)身边游泳的领头鱼。两人尊重莫里尼的研究,但是让-克劳德的话语(声音好像出自一座旧城堡内部,或者是旧城堡墓穴的渣土上),在加朗特大街安静的餐厅里听起来像是某种威胁,于是他们提前结束了聚会——本来开始的气氛是彬彬有礼和心满意足的。
此事丝毫没有恶化让-克劳德、曼努埃尔与莫里尼之间的关系。三人在1993年于意大利博洛尼亚举行的德语文学大会上见面了。三人都在柏林《文学研究》杂志第46期阿琴波尔迪创作研究专号上发表了文章。三人与这家柏林杂志的合作并非首次。在第44期上,有一篇曼努埃尔的文章,是关于阿琴波尔迪和乌纳穆诺[8]作品中的上帝思想。在第38期上,莫里尼发表了一篇关于意大利德国文学教育现状的文章。在第37期上,让-克劳德发表了一篇关于20世纪最重要的德国作家在法国和欧洲的展望的报告,顺便说一下,它引起了几个人的抗议,甚至出言不逊。
但是,第46期却对我们很重要,不仅在研究阿琴波尔迪问题形成的对立两派立此存照(一派由让-克劳德、曼努埃尔和莫里尼组成,另一派由施瓦茨、博希迈尔和波尔组成),而且还因为在这一期上发表了丽兹·诺顿的一篇文章;让-克劳德认为这篇文章精彩之极,曼努埃尔认为说理充分,莫里尼认为非常有趣;此外,在三人并未要求的情况下,她坚决支持三人的学术观点,多次引用三人的文章,表明她非常熟悉三人在专业杂志或者出版社出版的文章和专著。
让-克劳德本想给她写信,但是最终也没写。曼努埃尔打电话给让-克劳德,问他与她联系有无不妥。二人拿不定主意,决定问莫里尼。莫里尼什么也不说。关于丽兹,三人仅仅知道她在伦敦一所大学开授德国文学课。不像三人,她不是教授。
在德国不来梅举行的德国文学大会,开得激动人心。出乎德国研究阿琴波尔迪的学者意料,让-克劳德在曼努埃尔和莫里尼支持下,像拿破仑在德国耶拿一样,突然发起进攻,很快在不来梅的咖啡馆和酒馆里把施瓦茨、博希迈尔和波尔打得丢盔卸甲、旗帜倒地。参加会议的这三位年轻德国教授,起初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尽管对问题有保留,还是决定支持让-克劳德和他的朋友。听众中的绝大部分人是从哥廷根坐火车或者乘家庭旅行车来旅游的大学生,他们也支持让-克劳德热情和碑文式的阐释,无条件地热情赞成让-克劳德和曼努埃尔为之辩护的这种看法:对最后的狂欢节(或者倒数第一个狂欢节)的诠释应该从古希腊酒神节、欢乐的角度出发。两天后,施瓦茨和他的亲信开始反击了。他们把阿琴波尔迪的形象与海因里希·伯尔[9]的形象对立起来。他们说到了责任。他们把阿琴波尔迪的形象与乌韦·约翰逊[10]的形象对立起来。他们说到了苦难。把阿琴波尔迪的形象与君特·格拉斯[11]的形象对立起来。他们谈到了公民承诺。博希迈尔甚至把阿琴波尔迪的形象与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12]对立起来。他还说到了幽默。这让莫里尼觉得此人真是“无耻之尤”。于是,神助般地丽兹·诺顿登场了。她像德赛[13],又像拉纳[14]一样,一个说着一口地道德语的金发女战士挫败了对方的反攻;她说话飞快,论述了格里默斯豪森[15],格吕菲乌斯[16]等等作家,甚至谈到了特奥菲拉斯图斯·彭巴斯图斯·冯·霍尔海姆[17],也就是人们所熟知的帕拉塞尔苏斯医生。
当天夜里,四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地点在河边的一家又窄又长的酒馆里,街道两侧是商业行会的旧楼,其中有些建筑像是纳粹统治时期丢弃的办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