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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洛特问克劳斯被捕的原因,英格丽德先建议喝杯咖啡或者茶水。洛特沏了两杯茶,她在厨房走动的时候,注意到英格丽德在翻阅笔记本。
姑娘喝了两口茶,说道:“指控他杀害了几个妇女。”
洛特说:“克劳斯绝对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英格丽德点点头,然后说女律师,就是那位什么维克多利亚·桑多拉娅需要钱。
那天夜里,好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梦见哥哥。她看见阿琴波尔迪走在沙漠里,身穿短裤,头戴小草帽,周围全是黄沙,全是连绵不断伸向地平线的沙丘。她高声喊叫,要哥哥别走了,前面死路不通。可是,阿琴波尔迪渐行渐远,好像故意要永远消失在那充满敌意、无法理解的土地上。
她说:“无法理解,还充满敌意。”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自己重新成了小姑娘、一个住在森林和海岸之间普鲁士村庄的小姑娘。
“不对。”阿琴波尔迪对她说,但声音好像耳语。“这片土地特别特别特别烦人……”
醒来后,她明白应该去墨西哥,马上就走,一刻也不耽误。中午,英格丽德出现在修理部。洛特是从她办公室的玻璃窗里看见她的。英格丽德像从前一样,上楼前先跟两个机械修理工开开玩笑。由于玻璃隔音,她的笑声减弱了,听起来清脆、无忧无虑。但是,英格丽德一来到她面前,就表现得严肃多了。在给那位女律师拨电话前,她俩喝茶,吃饼干。洛特已经有二十四小时没吃没喝了。饼干到了胃里感觉舒服。另外,英格丽德一出现就让她感觉安慰,因为这个姑娘谨慎、朴实,知道该玩笑的时候玩笑,该严肃的时候严肃。
给那位女律师打电话的时候,洛特要英格丽德告诉女律师,她准备亲自去墨西哥圣特莱莎解决一切该解决的问题。那女律师——好像还处在半睡眠状态,刚刚下床,给了英格丽德两个地址,然后就挂了电话。当天下午,洛特去拜访自己的律师,说明了情况。她的律师连着打了两个电话,然后告诉她,要加小心,不能信赖墨西哥律师。
洛特自信地说:“这我早就知道。”
律师还告诉她最好的银行交易方式。晚上,她打电话请英格丽德来家一叙。她问姑娘是否愿意陪她去一趟墨西哥。
洛特说:“当然给你报酬了。”
英格丽德问:“是当翻译吗?”
“当翻译、口译,当陪同,怎么说都行。”洛特不高兴地说道。
“愿意。”英格丽德说道。
四天后,她俩坐上了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从洛杉矶转乘飞往图森的飞机。到达图森后,租了一辆汽车前往圣特莱莎。她刚一看见克劳斯,儿子就说:妈,你老了。这话让洛特难堪。
她本想回答说,儿子,岁月不饶人啊;可是,泪水不让她开口。房间里有四个人:女律师、英格丽德、她和克劳斯。墙壁和地面是水泥的,有潮湿的痕迹,有一张仿木的塑料桌子,四个腿脚拧在地面上,还有两个木条凳子也拧在地上。英格丽德、女律师和洛特坐在一条凳子上;克劳斯单坐在另外一条凳子上。他没有戴手铐,也没有遭受拷打的痕迹。自从多年前分别后,洛特发觉儿子胖了许多。他离开家里时还是个少年。女律师列数指控克劳斯犯下的杀人罪行时,洛特想,这里的人一定疯了。她说,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杀害这么多妇女。
女律师微微一笑,说道,圣特莱莎有人可能就是在不理智地杀害妇女啊。
女律师的办公地点在城里的上区,就在她住房的同一个楼层里。那里有两个入口,都在同一个套间里。有三四面墙壁是外面粉刷过的。
洛特说:“我住的地方也是这个样子。”女律师没听懂。英格丽德只好用自己的方式解释修理部和楼上办公室的关系。
按照女律师的建议,洛特和英格丽德下榻在城里最好的旅馆——沙丘饭店,尽管圣特莱莎没有任何类型的沙丘;据英格丽德报告,无论郊区还是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沙丘。起初,洛特准备要两个房间;但是,英格丽德说服了她,一间够了,可以省钱。多年来,洛特没有和别人同住一屋了,头几夜,花了好长时间才睡着。为了消遣,她打开电视,调成静音,躺在床上看节目:里面有人又说又动,极力要说服另外的人做可能难办的事情。
夜晚有很多通过电视进行布道的节目。墨西哥的电视布道牧师容易辨认,他们一个个肤色黝黑,满脸冒汗,身上的西装和领带好像是从二手货商店里买的,尽管衣服可能是新的。还有,他们的布道内容也比较有戏剧性,令人开心,观众很多;另外,这些观众好像吸了毒品,一个个极为不幸的样子,与美国收看电视布道的情况相反;美国电视布道者穿着同样糟糕,但至少像有固定工作的样子。
洛特在想这个墨西哥边境之夜:我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美国人是白人,或许其中有德国或者荷兰人后裔,因此跟我的想法接近。
她终于睡着了,没有关闭电视,总是梦见阿琴波尔迪。她看见哥哥坐在一块巨大的火山岩上,衣衫褴褛,手持火炬,悲伤地望着她。哥哥也许死了,洛特想,但是我儿子还活着呢。
第二天她看见克劳斯的时候,尽量不太突兀地告诉儿子:维尔纳已经去世。克劳斯不动声色地听着,点点头。最后,他说:他是个好人。但口气之疏远好像是在说狱中难友。
第三天,英格丽德在接见室一个角落里悄悄看书的同时,克劳斯向母亲打听舅舅的情况。洛特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但是,儿子的这个问题让她吃惊,她不得不告诉儿子,自从到达圣特莱莎以后,她经常梦见阿琴波尔迪。克劳斯要母亲讲讲内容。等母亲一讲完,他就坦率地说,好长时间以来,他也常常梦见阿琴波尔迪,梦的内容都不好。
洛特问:“是哪种梦啊?”
克劳斯:“噩梦。”
后来,他微微一笑。母子说起别的事情来。
探视结束后,洛特和英格丽德开车在城里兜风,她俩去市场买了印第安手工艺品。据洛特说,这些产品肯定是中国或者泰国制造的。但是,英格丽德喜欢,她购买了三个泥人,没有上釉和彩绘,粗糙、结实,代表夫妻加儿子。她送给洛特,说是会给她带来好运。一天上午,她俩去了蒂华纳德国领馆。原来打算开车前往。女律师劝她俩乘坐飞机,每天都有一次航班。到了蒂华纳,她俩住进了旅游中心的指定饭店,那里人多,乱哄哄的不像旅游者。按照洛特的意见,当天上午就可以找领事谈话,说明儿子的案情。出乎洛特的意料,领事已经获悉一切,他告诉她俩,领事馆早就派遣了一位官员去看望克劳斯,但女律师断然拒绝了该官员的探视。
领事说,可能那位女律师还不知道那探视的事,或者那会儿她还不是克劳斯的女律师,或者克劳斯宁肯什么也不告诉她。另外,考虑到种种后果,克劳斯是美国公民啊,这本身就提出了一系列问题。领事得出结论说,为此,就必须谨慎行事,无论洛特怎么保证儿子是无辜的,那也无济于事。总而言之,领事已经干预此事了。她俩返回圣特莱莎时心情平静多了。
到了最后两天,她俩不能探视克劳斯了,也不允许打电话给他。那位女律师说,这是监狱内部规定的,尽管洛特知道儿子有手机,有时整天跟外面通话。但她不愿意捣乱,也不愿意跟女律师顶撞,而是用这两天的时间在城里转悠。这座城市让她越来越觉得杂乱无章,越来越不感兴趣。在动身去图森之前,她关在旅馆房间里写了一封给儿子的长信,请女律师在她走后再转交给克劳斯。她带着英格丽德去克劳斯在圣特莱莎住过的房子外面转转,好像参观纪念碑一样;那房子是加利福尼亚式的,看上去令人愉快,能够接受。后来,她去了克劳斯在市中心的电脑商店,正如女律师事先提醒她的,店铺关闭了,因为这家商店是克劳斯的产业,他相信自己不等开庭审判就会无罪释放,所以不愿意出租。
一回到德国,洛特突然发觉这趟旅行比她预想的要累。在床上连着躺了好几天,没有去办公室,但是,只要电话铃一响,她立刻接听,担心是墨西哥打过来的。那几天她做梦,里面有个声音,非常热情、温柔,在她耳边悄声说,她儿子真的可能是圣特莱莎杀害妇女的凶手。
“胡说八道!”她喊叫起来,结果立刻惊醒过来。
有时,打来电话的人是英格丽德。她俩说话时间不长。姑娘问她健康情况如何,关心克劳斯案子的最新进展。通过电子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