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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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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有三个老伞兵和一个头发染成银色的女秘书。伞兵告诉他,米夏埃尔·比特纳此时此刻正在敲定一笔香蕉生意。接着,大家都笑了。阿琴波尔迪迟疑片刻方才明白他们在笑香蕉,与他无关。后来,伞兵们说起电影来,他们都是影迷,女秘书也是。他们问阿琴波尔迪在哪条战线待过,在什么部队服役。阿琴波尔迪回答说,一直在东线,始终在东线,在马拉步兵团,虽说后来几年里,根本没见过骡马。伞兵们则相反,他们始终在西线,在法国、意大利以及希腊的克里特岛;他们有那种西线老兵四海为家的神气,一种玩轮盘赌、彻夜不眠、品尝美酒、出入妓院直呼妓女姓名的神气,一种与东线老兵截然相反的神气;东线的老兵一个个像行尸走肉,像机器人,像坟地的居民;阿琴波尔迪想,东线老兵是没眼睛、没嘴巴的大兵,但是有鸡巴,因为鸡巴、性欲是男人最后失去的东西,本来最早会失去,可是没有,男人一直性交,性交,或者手淫,反正一样,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像那个被成堆的尸体压住的士兵一样,他在白雪和尸体下面,用自己的工兵铲挖了一个洞,为了消磨时光,他把手放在鸡巴上,胆子越来越大,因为开头的惊吓一过去,就只剩下了对死亡和寂寞乏味的担心了;为了解闷,他开始手淫,起初有点胆怯,好像是在引诱一个花园里的姑娘或者一位牧羊女;接着,越来越坚决,直到获得了完全的快感为止。就这样,他在洞里待了十五天,周围全是尸体和白雪,一面吃口粮一面纵欲,这并没有让他感到体弱;恰恰相反,似乎有所反馈,好像这个大兵吸食了自己的精液,或者好像疯了之后,已经找到了通向再次清醒的出路,直到德军反攻找到他为止。阿琴波尔迪想,这里有个奇怪的情况,因为有个士兵(就是他把那手淫的家伙从洞里解放出来的)说道,那家伙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味,不是脏、臭、臊味,也不是腐烂、潮虫的气味;嘿,那家伙有香味、浓香味,好闻,像廉价香水、匈牙利或者吉普赛香水,带点酸奶的气味,或许是香草根的气味,但主要成分不是酸奶味或者香草根味,而是另外一种气味,让在场的所有人(他们挖掘尸体,然后送往后方或者按照基督教的方式埋葬)都感到惊讶,一种像摩西分开红海海水那样的气味,让那勉强可以站立的家伙能够通过。但他又能去哪里呢?大概是国内的疯人院吧(这谁都知道)。

这几个伞兵(不是坏人)邀请阿琴波尔迪参加当天晚上要做的一笔生意。阿琴波尔迪问他们那笔生意几点钟结束,因为他可不想耽误酒吧的工作。伞兵们保证夜里十一点肯定可以结束一切了。于是,他们约定晚上八点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吧集合。女秘书跟他告别前冲他挤挤眼睛。

那家酒吧名叫“黄莺”。首先引起阿琴波尔迪注意的是,伞兵们一出现,个个都身穿黑皮夹克,样式跟他的一模一样。所谓的生意就是从一节车厢里卸下美军使用的一批手提酒精炉。车厢旁边,在一条支线上,他们找到了一个美国人。此人开口就要钱。数完钞票后,他提醒伞兵(口气像对弱智儿童重复禁止的动作),只能搬走这一节车厢的东西,只能搬走有PK标志的箱子,别的别动。

美国人说的是英语。有个伞兵用英语回答道:放心吧!接着,那美国人就消失在黑处了。另外一个伞兵开来一辆货运小卡车,熄灭了车灯。打开了车厢的门锁后,他们开始干活。一小时后,一切结束。两个伞兵坐进了驾驶室。阿琴波尔迪和另外一个伞兵坐到了后面箱子留下的狭小空间里。小卡车行驶在僻静的街道上,有些地方根本没有路灯,最后来到米夏埃尔·比特纳在郊外的办公室。女秘书在等着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热咖啡和威士忌。货物一卸完,大家上了办公室,说起了乌戴特将军。伞兵们一面把威士忌斟在咖啡里,一面回忆历史,这样男子汉的回忆夹杂着苦笑,仿佛在说:瞧,千难万险我都闯过来啦!谁也别想骗我!我了解人性,了解种种意志力的不断冲突,我对历史的回忆是用火一样的文字写出来的,这是我惟一的资本。于是,他们就回忆起乌戴特将军这个人物来;乌戴特将军是空军里的一把好手,就是因为戈林[55]的诽谤而自尽了。

阿琴波尔迪不大清楚乌戴特是何许人也,也不打听。这个名字跟其他人的名字没什么两样。有两个伞兵见过一次乌戴特,这二人说起乌戴特来都是溢美之词。

一个说:“乌戴特将军是德国空军里最棒的人之一。”

第三个伞兵听着他俩的说法,摇摇头,不相信战友的话,但是也不打算反驳。阿琴波尔迪惊恐地听着,因为如果有什么还能相信的话,那就是“二战”期间可以自杀的理由实在太多了,显然不是戈林那样卑鄙小人的诬蔑所致。

他问:“这么说乌戴特的死因是戈林沙龙的阴谋了?这么说乌戴特之死不是因为集中营里的种族屠杀、不是因为前线上的血腥杀戮、不是因为放火屠城,而是仅仅为了戈林说的一句:乌戴特是无能之辈吗?”

三位伞兵望着他,好像第一次见面,但也没露出太吃惊的神色。

“说不定戈林是对的。”阿琴波尔迪说道。他自己倒上了一点威士忌。女秘书过来给他再加咖啡的时候,他用手捂住了杯子。他说:“也许这个乌戴特真的是无能之辈呢。是个草包。”他说:“也许这个乌戴特是个二尾子,跟一切让希特勒鸡奸的德国人一样。”

一个伞兵问他:“难道你是奥地利人?”

阿琴波尔迪说:“不是。我是德国人,也同样被希特勒鸡奸。”

有一阵工夫,三个伞兵不说话了,仿佛在琢磨要不要杀掉阿琴波尔迪,要不要把阿琴波尔迪乱棍打死。阿琴波尔迪镇定自若的神态(不时地冲三人射出愤怒的目光,那目光意味深长,就是没有恐惧)让三人打消了报复的念头。

有个伞兵对女秘书说:“给他钱吧!”

女秘书起身去打开一个铁柜子,里面有个小保险柜。放到阿琴波尔迪手中的钱相当于他在那家酒吧半个月的工资。阿琴波尔迪把钞票藏进夹克里面的口袋(伞兵们紧张地望着他,以为他里面藏着手枪或者刀),接着去寻找威士忌的瓶子,没有找到。他问:瓶子呢?女秘书回答道:我收起来了。小东西,你喝得太多啦。阿琴波尔迪喜欢这个“小东西”的叫法,但是,仍然要求再来点威士忌。

“再喝一口,就走吧!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呢。”一个伞兵说道。

阿琴波尔迪点点头。女秘书给他又倒了一点威士忌。阿琴波尔迪慢慢喝着,品尝着酒的滋味,估计也是走私货。随后,他起身开路。两个伞兵送他到大门外。外面黑乎乎的,虽然他很清楚该走哪条路,可仍然免不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这个小区道路里的弹坑和裂缝。

两天后,阿琴波尔迪再次来到米夏埃尔·比特纳的出版社。还是上次那个女秘书(立刻认出了他)告诉他,稿件已经找到了。比特纳先生就在办公室。女秘书问他:要不要见社长?

阿琴波尔迪问:“他想见我吗?”

女秘书答道:“我估计愿意。”

刹那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比特纳现在想出版他的小说了。或许,他想见我是要给我一份进出口的工作。但是,他想,如果见到他,很可能要打断他的鼻梁骨。于是,他说不见了。

女秘书说:“那就祝你好运吧!”

阿琴波尔迪说:“谢谢。”

他把拿回来的稿件又寄给了慕尼黑一家出版社。交给邮局后,他回到家中时,突然意识到这段时间以来几乎一个字没写过。做爱之后,他跟英格博格说了这层意思。

她说:“真浪费时间啊!”

他说:“我也不知道时间怎么就过去了。”

那天夜里,他在酒吧门口工作的同时,心里把玩着这样一个想法:一段时间里有两种活动速度,一种很慢,人和物在这段时间里的活动之慢几乎难以觉察;另外一种很快,万物(包括没生命的物体)快速活动,闪闪发光。前者叫天堂,后者叫地狱。阿琴波尔迪惟一的愿望就是既不去天堂,又不下地狱。

一天上午,阿琴波尔迪收到了一封来自汉堡的信件。信末的署名是布比斯先生——大出版家;信中说了一些关于《鲁迪斯科》的恭维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溢美之词,说他有兴趣出版《鲁迪斯科》,如果本诺·冯·阿琴波尔迪先生还没有固定的出版人(万一有了,将是莫大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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