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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语、瑞典语、挪威语、丹麦语、荷兰语和俄语。胡戈说这些话的时候,小丹就不急不忙地嘻嘻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目光炯炯有神。
但也有些时候,三人坐在露台或者夜总会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固执地都不说话。仿佛忽然间都变成了石头,忘记了时间,一切内敛,好像丢开了日常生活的苦境,离开了人际的地狱,抛开了交谈的深渊,决心看一看湖泊、一种迟来的浪漫情怀,计算计算黄昏的时限:十分、十五分、二十分、无尽无休,好像死刑犯在计算分秒,好像有生命危险的产妇心里明白时间不会是无休止的,但是一门心思希望时间越长越好,那婴儿的啼哭声就是经常平静飞越湖光景色的鸟群,好像婴儿是奢侈的累赘或者心儿跳动。后来,自然是不情愿地摆脱了冷场,重新说起发明创造、漂亮女子、芬兰语言学,以及正在修建的纵横帝国的高速路。
三人不只一次结束夜间寻欢作乐的地点是在一个名叫格蕾特·冯·约阿奇穆斯泰勒的女人家中。她是胡戈的老相识。他和她的关系里充满了借口和误会。
经常有音乐家光顾格蕾特家,甚至有个乐队指挥。他声称音乐是四维空间。胡戈对这位指挥仰慕至极。指挥三十五岁。女人们为之倾倒,仿佛他只有二十五岁;又备受人们尊敬,好像有八十岁。通常,指挥一到格蕾特家,聚会就要结束了。他在钢琴旁边坐下来,并不弹琴,连小拇指都不动。立刻,一群朋友和傻乎乎的“粉丝”围拢上来。最后,他决定起身,像个养蜂人那样从蜂箱中站起来;只不过这位“养蜂人”不戴头盔,不穿铠甲,也没有可怕的蜜蜂蜇他,想都不用想。
他说,四维空间包括三维,把三维据为己有;顺便说一下,四维的真正价值是废除三维的独裁,因此也就废除了我们熟悉和生活其中的三维世界。他说,四维是感觉和精神的绝对财富;四维是慧眼,与眼睛相比,眼睛只是可怜的泥坑,只拘泥于盯着出生—学习—劳作—去世的公式,而慧眼则要追溯到哲学源头、生命的源头、命运的源头。
他说,四维只有借助音乐才能表现出来。只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等大师才能做到。
接近乐队指挥是困难的。肉体接近不难,难的是他看不见你,因为乐池把他与别人分离开来,因为灯光遮蔽了他看你的视线。但一天晚上,这个由胡戈、汉斯和小丹组成的三人帮引起了指挥的注意;他问女东道主这有特色的三人帮是什么人。女东道主告诉他,胡戈是朋友、是一度颇有希望的画家之子和冯·聪佩男爵的外甥;那日本人是日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那个衣冠不整、手脚笨拙的高个子青年大概是艺术家、画家,可能是胡戈保护的人。
于是,乐队指挥想结识这三人。情趣高雅的女东道主,用食指招呼三人帮,把他们领到单元房一个僻静的地方。片刻间,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乐队指挥再次讲话了,因为那时候他喜欢的话题就是音乐或者四维,哪里开始的和哪里结束不大清楚,也许根据指挥的某些神秘词语,开始和结束的结合部就是乐队指挥自己吧,神秘的问题和答案自然而然地汇集在他身上。无论乐队指挥说什么,胡戈和小丹都点头称是。汉斯则不然。指挥认为,思维中的生命本体是一种不可想像的财富,等等,等等。但真正的重要性在于,如果你进入和谐状态,就可以有距离地看待人事,公正、平和地看待人事,一句话,没有人为的重负压迫精神去投入工作,去投入创造,去投入惟一的生命真谛,然后再创造更多、更多、更多生命的真谛,成为生命、欢乐和光明取之不尽的财富。
乐队指挥不停地说呀,说呀,说四维,说他指挥过和打算即将指挥的交响乐,目不转睛地盯着三人。他的眼睛犹如空中翱翔的雄鹰,悠然自得地盘旋着,同时警觉地注视着,目光如炬,可以识别下面最细微的动静,哪怕画面模糊不清。
也许指挥那时有些醉意。也许指挥累了,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也许指挥说出来的话不一定能表达他的心境、情绪以及面对艺术时的颤抖心情。
但是,那天夜里,汉斯问指挥,也许是高声问自己(这是他第一次说话):那些有五维体验或者经常光顾五维的人们作何感想呢?起初,乐队指挥没有完全明白他的问题,虽然汉斯的德语自从参加筑路队以后,尤其是居住在柏林后大有进步。后来,指挥懂了他的意思,不再看胡戈和小丹,而是集中雄鹰或者兀鹫般的目光在这个普鲁士青年灰色的眼睛上。这时,汉斯已经提出了新问题:那些可以自由出入六维空间的人们如何看待定居在四维或者五维的人呢?再比如,那些生活在十维空间的人们,就是说可以感觉到十维空间的人们,怎么看待音乐呢?贝多芬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莫扎特又意味着什么呢?巴赫又意味着什么呢?可能汉斯·赖特尔自己回答了问题,音乐发出的只有“刷刷”声,好像是弄皱书页的声音,好像是烧书的声音。
这时,乐队指挥举起一只手来,更像是窃窃私语一样地说道:
“亲爱的年轻人,别说什么烧书的事啦!”
对此,汉斯回答道:“亲爱的指挥,一切就是一本烧毁的书啊。什么音乐、十维、四维、摇篮、生产枪支弹药、西部小说:统统是烧毁的书啊。”
指挥问:“你说什么呢?”
汉斯说:“一点意见罢了。”
胡戈打算画上一个幽默的句号,不让汉斯跟指挥结怨,也不让指挥跟汉斯记仇,忙说:“随便一个看法罢了。典型的年轻人意见。”
指挥说:“不、不、不。你说西部小说是指什么?”
汉斯回答道:“是指牛仔小说。”
这个回答似乎让指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接着,他跟三人友好地交谈了一番,就让三人走了。后来,乐队指挥对女东道主说:胡戈和那日本人像是好人;可是,胡戈那个青年朋友,毫无疑问,像颗定时炸弹:是个粗鲁、有能力、不讲理性、不讲逻辑的家伙,会在人们意想不到的时候爆炸。此言差矣。
此外,在格蕾特的单元房里,等音乐家走了以后,晚会常常这样结束:格蕾特躺在床上或者大浴缸里——这样的大浴缸柏林不多,两米半长、一米半宽,黑色搪瓷制成,有狮子脚柱,先是胡戈,后是小丹没完没了地给她按摩,从太阳穴到十个脚趾头;两位男士衣着整齐,有时遵照格蕾特的特别愿望,他俩还穿上大衣;与此同时,格蕾特摆出美人鱼的动作,时而脸朝上,时而脸朝下,有时甚至潜水!只有泡沫盖在她的裸体上。
在这如此充满爱意的聚会上,汉斯常常在厨房里等着吃点心,喝啤酒;他从厨房里出来,一手端着一杯啤酒,一手拿着点心,走在宽敞的过道上,或者站在客厅的大窗户前面,欣赏着黎明的曙光像巨浪一样席卷全城,淹没一切。
有时,汉斯觉得发烧,以为这是性欲造成皮肤发热,但他错了。有时,汉斯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驱散客厅里的臭烟;他关闭电灯,裹着大衣坐在扶手椅上。这时,他感觉冷了,困了,闭上了眼睛。一小时后,天已经大亮,感觉胡戈和小丹在摇晃他肩膀,二人对他说该走啦。
到了这个钟点,格蕾特夫人是从来不露面的。出来的只有胡戈和小丹。胡戈总是带着一个包袱,但极力藏在大衣里面。三人已经来到大街上,汉斯尽管睡意朦胧,却看到两位朋友的裤腿是湿漉漉的,衣袖也如是;还看到他们的裤腿和衣袖一经街上的寒气接触就冒出来蒸汽,但是没有小丹和胡戈嘴里的哈气浓烈。这个钟点,他们不乘出租车,而是前往距离最近的咖啡馆好好吃顿早饭,因为钟点到了。
1939年,汉斯·赖特尔应征入伍。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他被派往马拉步兵310团,团部位于距波兰边境三十公里的地方。310团、311团和312团属于马拉步兵79师,那时由克鲁格将军指挥;该师则属于步兵第10集团军,由冯·博勒将军统帅,此人是帝国主要的集邮家之一。310团由冯·贝伦贝格上校指挥,由三个营组成。新兵汉斯·赖特尔被编入第三营,开头当机枪助手,后来成为冲锋连士兵。
冲锋连连长是个美学家,名叫保罗·格尔克。他认为汉斯·赖特尔的身高,在冲锋时,可以令敌人丧胆;军事检阅时,会令人尊敬,但是,连长知道实战中会让高个子丧命,因为实践证明,冲锋时最好的士兵是又矮又瘦、跑动速度像松鼠的人。当然,汉斯在变成79师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