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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6-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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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街角,心里想着这桩案子:可能杀人不是预谋的。起初,“疯鹿”打算恐吓或者警告老婆,所以开枪打了对方右腿;后来一看到安海利卡痛苦或者吃惊的表情,盛怒之下,恶意萌生,想给老婆来个对称,于是开枪打了左腿。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四个车门都是敞开的。胡安·德迪约斯趴在方向盘上,欲哭无泪。警方试图抓住“疯鹿”,无果。他失踪了。

女众议员阿苏塞纳说:我十八岁开始有情人。整个墨西哥都知道关于我的性爱传说。可传说终归是传说,在墨西哥尤其不真实。我第一次跟男人上床是出于好奇。可能你听说过。不是像别的女人那样因为爱情、钦佩或者害怕。我本来可以出于怜悯跟男人睡觉,因为我第一次性交的小伙子让我感到可怜。可是说心里话,我跟他做爱纯粹出于好奇。两个月后,我把他给甩了,找了一个傻瓜,他以为自己要去搞革命了。墨西哥盛产这种傻瓜。他们是些特别愚蠢的小伙子,狂妄之极,一遇到艾斯基维尔·布拉达这样的女人,他们就神魂颠倒,立刻跟她性交,好像占有我这样的女人等于十月革命里占领了冬宫。那可是冬宫啊!可是他们连俄罗斯夏季别墅的草坪都不会修剪!很快,我把他也给甩了。如今他是有些声望的记者了,每当喝醉酒的时候,就说他是我一生的初恋。后来,那些接踵而至的情人,或者是我喜欢他们在床上的表现,或者因为我喜新厌旧要换花样,而他们或者机智诙谐,或者活泼好玩,或者特别稀奇古怪,只能让我发笑。您一定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在大学左派队伍里是个有影响的人物。我甚至访问过古巴。后来,结了婚,有了儿子。我丈夫也是左派,是革命制度党成员。我开始进入报界工作。每到礼拜天,我就回家,我是说回老家,家族的人们在那里逐渐衰老,我转转走廊、花园,看看老照片,读读陌生祖先的日记——更像是弥撒书,安安静静地坐一坐,坐在院子里的石井边,胡思乱想,连连抽烟,不读书,不认真思考,有时甚至什么也回忆不起来。说真话,我感到厌烦。我想干事,可是不知道具体做什么才好。几个月后,我就离婚了。这场婚事不到两年。当然,我家族的人们都劝我别离婚;他们说,要是我离婚,就把我给扔到大街上去!他们百分之百地有道理啊;他们还说,我是艾斯基维尔家族里第一个破坏婚姻圣事的人。有位九十岁高龄的伯伯是神父,名叫堂·艾斯基维尔·布拉达,要跟我谈话,要了解真实情况。但是,让他们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我那指挥别人、驾驭别人、领导别人的怪才突然而至,我把他们每个人一一摆平了。一句话,在这个家族的大墙里面,我变成了今天的我,今后一直如此,到我死为止。我对大家说:假虔诚、假正经、两面三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我说,今后我绝对不允许这个家里有二尾子。我说,艾斯基维尔家族的金钱和产业年复一年在减少,按照这个样子,我的子子孙孙就会饿死的。我说,我说话的时候,不想听到不和谐音。我说,谁要是不同意我的话,请走开!大门是敞开的,墨西哥的大门更宽大。我说,从今天这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开始(因为城里什么地方的确在电闪雷鸣,从窗户外面可以见到闪光)开始,不再给教会捐钱施舍;我说,老天爷说是保证我们的未来,可是一百多年来,上帝却在让我们流血啊。我说:我不再结婚了。我提醒他们,今后他们还会听到关于我更加可怕的传言。我说,你们在垂死挣扎,可我不愿意你们离开世界。他们一个个脸色发白,人人目瞪口呆,可是没人心肌梗死。从骨子里说,我们艾斯基维尔家族的人都很坚强。没过几天,好像就是昨天吧,我又见到了凯利。

那一天,凯瑟勒到了星星山,沿着星星区和伊达尔戈区散步,在通向蓝村的公路附近转悠,看见了空空荡荡的棚户区像鞋盒子一样,结实但无趣、无用,竖立在通向蓝村公路的条条小路旁边;随后,他想看看与美国接壤的墨西哥区,它对面就是砖坯镇——已经是美国领土了;他想看看墨西哥区的酒吧、餐厅和旅馆,看看那条整天屈从于卡车隆隆声和小汽车的主要大道,它们都是准备过境的;随后,他吩咐一行人员下行到塞布尔维达将军大街和通向卡纳内阿的公路,从那里岔入好景区,警察从来不敢冒险进入那里。开车的警察如是说。另外一个警察沉重地点点头,好像好景区、基诺区和雷梅迪奥斯区警察不到位一事,是他们这些年轻力壮的警察沉重负担的耻辱;为什么是沉重负担呢?他们回答说:有人逍遥法外让他们感到沉重。凯瑟勒想:什么人逍遥法外呢?一定是控制这个偏僻地区毒品买卖的团伙,因为凯瑟勒一开始就从车窗看到了外面破破烂烂的样子,很难想像这里的住户会买毒品,虽然吸毒容易,但是掏腰包买那玩意儿却令人匪夷所思,当然,这事在美国的黑人区和拉丁区是可以想像的;但是,与这破败混乱的景象比较,黑人区和拉丁区还像是居民区嘛。但是,这两个检察员连连点头,摇晃着年轻、结实的颚骨:是的,是的,这里有很多可卡因和可卡因的垃圾。凯瑟勒再次看看那破破烂烂的景象,或者说那持续不断的破烂变化,如同拼图游戏每时每刻都在拆和装。他吩咐司机驶向“辣椒”垃圾堆,圣特莱莎最大的地下垃圾堆,比市政垃圾堆还大,倾倒垃圾的卡车不仅有加工厂的,还有市府清洁队的,还有转包合同的私营企业,或者公共服务部门不管的土地拍卖区的卡车。这时,凯瑟勒的轿车已经离开了土路,好像在倒车,返回了好景区和公路;但是,车子一转弯,驶入一条路面较宽的街道,但同样荒凉,里面的灌木甚至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凯瑟勒心里想:这个地方好像落下过原子弹,除去受到伤害的人们,无人知晓。但是,受害的人之所以无法开口,是因为疯了,或者死了;哪怕他们能走路,哪怕他们能看见我们,哪怕是从一部西方电影里直接出来的眼睛与凝视,是印第安人或者坏人的眼睛,理所当然地应该是疯子的眼睛,是生活在另一维度的人们的眼神;他们伤害不了我们,但是我们能感觉到,不会黏附在我们的皮肤上,会穿透皮肤。凯瑟勒一面想着,一面要动手落下车窗。有个检察员说:别、别落下来!为什么?因为臭,有死人的气味。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了“辣椒”垃圾堆。

一位记者问克劳斯·哈斯的女律师:您对这一切是怎么看的呢?女律师低头想想,抬头看看提问的记者和克劳斯·哈斯。丘伊·比门特尔给她拍了一张照片:她好像呼吸困难,随时肺会炸开似的,但她的样子与呼吸困难的常人不同,不脸红,而是脸色煞白。她说:这都是克劳斯·哈斯先生的主意,不一定需要我的认可。接着,她说起克劳斯·哈斯先生无依无靠的状态、一再拖延的开庭审判、丢失的证据、逼迫出来的证人、她的被辩护人所处的状态。她悄悄说,换了任何别人都会精神失常。《独立报》女记者既嘲讽又满怀兴趣地望望女律师。她问:您和克劳斯·哈斯感情很好,对吗?女记者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已经习惯与说话直截了当,甚至粗鲁的人打交道了。女律师四十多岁,神情有些疲惫,一副连续数日未眠的样子。她说:无可奉告。不合时宜。

11月16日,又发现了一具女尸,地点在圣巴尔托罗梅区的固赛加工厂后面的空地上。据初步调查,受害人十八岁到二十二岁之间;据法医说,死因是扼杀。尸体全裸,衣服被藏在五米之外的草丛里。但没发现全部服装,只是一件黑色紧身裤和一条红裤衩。两天后,她父母来认尸,说她叫罗萨里奥·马尔基娜,十九岁,11月12日失踪,那天她去卡兰萨大街蒙塔纳舞厅跳舞,距离她的住处韦拉克鲁斯区不远。巧合的是无论她还是她父母都在固赛加工厂干活。据法医说,死前,受害人被多次强奸。

女众议员阿苏塞纳说:凯利像天上掉馅饼一样又露面了。我俩见面的第一夜,互相说说自己的生活,一直聊到天亮。关于她的生活,简言之,就是一场灾难。她在纽约想当话剧演员,在洛杉矶想当电影演员,在巴黎想当模特,在伦敦想当摄影师,在西班牙想当翻译家。她想研究当代舞蹈,但第一年就放弃了。想当画家,第一次展览作品,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辈子最严重的错误。她一直没结婚,没子女,没家庭(母亲久病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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