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后来说,自龙场出过〃良知〃,后来此意久不出。难道,良知是置于死地绝域而后生的非常物?心学算是阳明的〃患难之交〃,来的不易,故也不可能轻易遗弃。而且,的确是阳明从实处〃知行合一〃出来的,不是〃研究〃出来的,是从世界的深渊处打捞出来的,不是从纸上得来的。就凭这一点,他有资格说朱子学〃支离〃破碎大道。
他在龙冈书院工作了不到一年,当地的生源自然都是些郡邑之士,最后也没出几个〃国士〃(徐爱和席书不算当地生员),但他那套〃随地指点〃即景生情,既联想且象征的思维方法,指教了他们可以在山水之中体道尽性,乐山乐水的法门。〃吾性自足〃的为学与做人原则对那些万山丛中与外界绝少联系的有志青年来说,则是宝贵的精神胜利法。
10.做功夫
没有更多的直接证据,从他的诗中〃觉得〃他差不多是在正德四年(己巳,1509)年初或前一年的年底,从修文县的龙场驿迁居贵阳的。
龙场驿在万山丛中,但修文县离贵阳却近得很……难怪席书可以四度往返,若骑马一天准到了。阳明过天生桥时说了两句隐喻自己的心情的话:〃移放长江还济险,可怜虚却万山中。〃其用世之情不可能泯灭,《过南霁云祠》则浩叹〃贺兰未灭空遗恨〃,〃英魂千载知何处〃?因为大环境依然如故,他必须守雌守默,他这样自嘲:〃渐惯省言因病齿,屡因多难解安心。〃
在这说不得苦乐得失的复杂处境与心境中,年关到了。〃茆屋新开〃也没有带来什么了不起的喜悦。他38岁了,快到了孟子说的〃年四十,不动心〃的季节了。
学生们都回家过年去了,就连专程而来的象徐爱那样的学生也都回家尽孝去了。已经学会〃解安心〃的他自然不会象单纯的诗人那么脆弱,但也不会象康德类型的理性哲学家那样对现象界的事情不动声色。他只有写诗而已。
故园今夕是元宵,独向蛮村坐寂寥。
赖有遗经堪作伴,喜无车马过相邀。
还有什么,〃迁客从来甘寂寞〃,〃石门遥锁阳明鹤,应笑山人久不归。〃这个年关,他的诗歌大丰收了。诗人不幸诗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不太不幸的时候,诗兴。对于阳明来说,写诗差不多是他的吐纳术,是他养心的心法,调节心情的一种方式。所以,他的〃居夷诗〃都是相当恬淡超然的,单看这部分诗篇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他加一顶田园诗人的桂冠,名次不会在杨万里太后面。
他自然并不觉得诗文有什么要紧,充其量,能够〃见〃他,但不能〃成〃他,〃建〃他。各种记载都说他在贵阳大讲〃知行合一〃,使当地人始知向学。但到底讲了些什么,又是怎样讲的,则无任何细节。只有他给学生的几封信,可以略知其功法大要。
首先,在一齐众楚,知己难求的孤独时节,要卓然不变,必求〃实德〃,除了自己每日静坐,〃以此补小学收放心一段功夫〃外,还要与朋友砥砺夹持。但切忌实德未成而先行标榜。一标榜既使有点实学也变成虚浮的外道说闲话。〃自家吃饭自家饱〃,必须刊落声华,务于切己处着实用力。
那么,怎么样才算着实用力修实德的了呢?他让学生把程明道的下述语录,贴在墙上,时时温习:
才学便须知有著力处,既学便须知有著力处。
学要鞭辟近里著己。
为名与为利,虽清浊不同,然其利心则一。
不求异于人,而求同于理。
第一条,是讲刚刚开始学,已经学入门了都要找着力处,日新日日新,永无止歇时。继续革命不断革命。这是阳明终身服膺的两句话,差不多月月讲年年讲。它包含了这样一个命题:找到了着力处才算知学,否则只是瞎耽误功夫。什么才算是着力处呢?为名为利为标新立异都是误入歧途的行为。与〃知〃没合了一的〃行〃终是不知。相反,若知行合一,就是去应举当官也〃不患妨功〃。他认为举业的真正危害在〃夺志〃。若立得正志,日常生活中的〃洒扫应对,便是精意入神。〃王学尤其是左派王学的核心教旨之一就是〃百姓日用就是道〃。阳明有个很称心的学生叫冀元亨,王阳明派他到宁王府去探听虚实,后来因此成为阳明通宁王的证据,将冀打入大牢,百般拷打,冀就是不招。其妻李氏也被逮,但泰然自若,对丈夫敬信无疑。司法官员问其夫之学,她说〃我夫之学,不出闺门衽席间。〃这个回答大出人们的意料,〃闻者悚然〃(明史王传附冀传)。
11.理幽难显 统一于直觉
他即将去的文明书院,坐落在贵阳内忠烈桥西,是元顺路儒学故址,忠烈桥是今天的市府桥。文明书院是毛科(字应奎,号拙庵)重新修建的。在正德元年建成,前有大门,门内有习礼堂,为师生习礼讲解之地。堂后有颜乐、曾唯、思忧、孟辨四斋。可容纳二百名学生,有五六个儒学教员。
正德三年秋,因阳明在龙岗讲学有了名声,毛科请他来。他以病为由推迟了。正德四年四月,毛科退休。席书来主持,因他特别诚恳,阳明就答应了。嘉靖二十年,阳明的弟子蒋信来任贵州提学副使,文明书院已经破败,蒋又重建,大讲阳明心学,贵州人文风教为之一振。阳明当年使贵州人初知心性之学,当时席书公余常来文明书院与阳明论学,诸生环而观听者以数百。很有必要对这位明代的“哲学王”做一番理论总结了。这当然显得隔涩。但比以其昏昏使人昭昭的装糊涂略好,就相当于旧史人物传后的“赞曰”吧。作传,本是〃寄生〃性的写作,
传记也只是〃超级寄生物〃。最好的传记能达到柏拉图说的〃有助于对前世生活的回忆〃,其次,则多不过是〃记忆〃,再下,则是解释〃记忆〃了,比影子的影子还不如。但可能有助于理解心学这个影响到如今影响了亚洲的巨大的〃影子〃,尽管我们还生活在影子中,不可能看清影子本身,而且400年来没有再出比王阳明更哲学的人,对他的批判都是外道来自外部的批判,所以,我们的〃赞曰〃也极可能是囫囵吞枣,不妨干脆叫〃囫囵吞枣曰〃:
阳明的龙场大悟,结束了他的〃进修〃期,王学形成过程的〃三变〃,到此为止。从学程朱,出入于佛老,到现在〃忽悟格物致知之旨〃,大讲知行合一,王记心学宣告诞生。
他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呢?其心学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既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风靡天下又能盛传不衰呢?
简单的说,他要解决的是〃意义〃问题……怎样才能找到意义?怎样从事实的世界中找出真正的价值来。是在用哲学的方式解决宗教性的问题。他的特色是用禅宗的思维方法建立儒学的价值立场。就他本人而言,这是他追求儒门的〃第一等事〃又信服禅宗明心见性思维方式的最漂亮的优生儿,合逻辑的深化。对中国思想史来说,儒禅合流由来已久,也该孕育出个里程碑式的人物来再开生面了。
为什么〃吾性自足〃〃知行合一〃这类命题就能找出人人意中有语中无的那个意义呢?它们凭什么就能做到这一点呢?天下读书人都读的朱子的书为什么就不灵光了呢?
长话短说,最关键的是朱的理路是心物二分的,有点象近代西式的主观去把握客观,把握得对了多了,就〃自由〃了。阳明曾下死功夫这样做过,但他追求的东西与朱的不同,他要的是一种精神和物质,知识和事实,主观和客观,经验和对象,心理和物理毫无缝隙的高度统一的〃纯粹意识〃状态。所谓纯粹意识是这样一种统一体,既是直接而纯粹的,又是具体而严密的……阳明认为一切精神现象都是以这种状态出现的,找到它,直接培养它,才是在本原上做功夫。王学的〃心〃就是这个统一体,是在意志的要求与现实之间没有一点空隙的,最自由而活泼的状态。从纯粹意识的立场看,就没有离开主观的客观,所谓的〃理〃,就是把经验和事实统一起来的东西。知情意绝对统一的。〃心〃永远是最能动的,且是唯一属于〃我〃又能使我走出小我去实现大的自我(成圣)的本原性力量。一切真理的标准不在外部。而从物上求理永远只能得到不完全的〃理〃,还得永远需要没完没了地去求。迹近蚂蚁爬大象。
这样把〃意义〃的基地建筑在我心,就等于从外界找回了自我,这,理论上结束了人类镇日逐物,心随物转的历史。把〃放(逐于外的)心〃从形形色色的现象界拉回到本体界。王常说的〃心体〃就是说心是本体(基督哲学中上帝是本体),是〃元〃,是先于每个人而存在的深远的统一体。人们之所以把心〃放〃了,就是受外界影响迷了路,纯粹意识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