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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惨世界-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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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阵他觉得他在下面已躲开了因暴动而造成的惊慌的巴黎,那里的街垒使交通断绝,他已回到了活跃正常的巴黎的下面。他忽然听到头上有雷鸣样的响声,距离很远,但连续不断,这原来是车辆的滚动声。

他大致走了半点钟光景,至少这是他自己的估计,他还没有想到要休息一下,只换了一下抓住马吕斯的手。黑暗显得更加幽深,但这一幽深使他安心。

忽然间他在身前看见自己的影子。它被一种微弱得几乎看不清的红光衬托出来,这一微光使他脚下的路和头上的拱顶呈现出模糊的紫红色,并在他左右巷道的粘糊糊的墙上移动。他惊愕地回头一望。

在他后面,在他刚经过的沟巷中,他觉得离他很远的地方,一点可怕的星光划破了沉重的黑暗,好象在注视着他。

这是保安警察的阴暗的星光在阴渠中升起了。

在这星光后面有八到十个黑影,笔直、模糊、骇人地在乱动。

二说明

在六月六日的白天,上级命令搜索阴渠。他们担心战败者以此作为避难所,警署署长吉斯凯负责搜查巴黎的隐蔽处,同时由毕若将军肃清巴黎公开的暴民;双重的有联系的作战需要官方武力的双重战略,这股力量上面有军队代表,下面则由警署承担。三个由警察和阴渠清洁工人组成的小队探索着巴黎的地下管道。一队在河右岸,二队在河左岸,三队在市中心。

警察有马枪、棍棒、刀和剑武装着。

此时照着冉阿让的,是河右岸的巡逻队的灯笼。

这组巡逻队刚检查了钟面街下面的弯曲的巷道和三条死胡同。当他们用手提灯笼探照死胡同尽头时,冉阿让在路上已到过巷道口,认为比总渠窄而未进入,他就走过去了。这些警察走出钟面街的巷道时,好象听见有声音从总渠那个方向传来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合理之说,遍注经书,集汉代经学之,这确是冉阿让的脚步声。警察班长举起灯笼,那小队开始朝听见声音的那边迷雾中探望。

这对冉阿让是无可言状的一刹那。

幸而,虽然他看清了灯笼,灯笼可照不见他。它是光而他是黑影。他在很远处,隐在那儿的黑色中。他停下来,靠墙缩着。

再说,他也不明白在他后面移动的是什么。失眠、没有进食以及紧张的情绪,使他也进入见到幻影的境界。他见到一个火光,在火光四周有妖魔。这是些什么?他不了解。

冉阿让停下来,声音也没有了。

巡逻队静听后一无所闻。他们看了看,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商量了一下。

当时在蒙马特尔这边的阴渠里有一种十字路口叫〃值勤处〃,后又被取消了,因为那里积水成塘,这是倾盆大雨时雨水的急流在那里遇到了阻碍后形成的。巡逻队就缩在这交叉路口。

冉阿让看见这些妖魔围成一圈。这些猛犬的头靠拢在一起,低声说话。

开会的结果这些守夜犬认为是搞错了,并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人在这儿,没有必要钻进总沟渠,这是浪费时间,应该赶紧到圣美里那边去,并认为如有什么事要做或有什么〃布桑戈〃要追踪,那也是在这个地区。

党派不时给旧的诅咒换上新装,在一八三二年,〃布桑戈〃这个词替代了已过时的雅各宾派和当时还不通用但后来非常有贡献的德马格派①。

①德马格派(démagogue),煽动群众者。

班长下令向左转沿塞纳河坡岸前进。如果他想到分成两组朝两个方向去,冉阿让就被捕了。这真是一发千钧之际。可能警署有指示,估计到会和人数众多的暴动者作战,不准巡逻队分散。巡逻队又开始走了,把冉阿让留在后面,这一切,除了灯笼忽然转向消失外,冉阿让一无所知。

在未离去之前,为了尽到警察的责任,班长向离去的地方,朝着冉阿让的方向开枪射击,枪声在地下坟墓中引起不断回响,就象提坦巨人的肠鸣。一块泥土掉入小股流水中,使水溅到冉阿让前面几步的地方,这告诉他枪弹已打中了他头上的拱顶了。

整齐而缓慢的脚步声在渠道中回响,不断增加的距离使它慢慢弱下去。那群黑影钻进深处,一点微光摇晃着,浮动着,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浅红色暗光,照在拱顶上。这圆光逐渐减退,于是消失。深沉的寂静又出现了,又回到了彻底的黑暗中,耳聋眼瞎又重新与黑暗作伴;冉阿让还不敢动弹,很久很久一直靠着墙壁,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望着这鬼影巡逻队的消失。

三被跟踪的人

我们应当公正地承认,即使在局势最严重的时刻,当时的警察仍镇静地尽到他们的道路管理和监视的责任。在他们看来,决不能让坏人把一次暴动当作胡作非为的借口,他们不能因政府多难而对社会有所疏忽。在执行特殊的任务时正常的职务也准确完成,并不受到干扰。在已开始的无数的政治事变中,在可能发生革命的压力下,并没有被起义和街垒所分心,有个警察正在跟踪一个小偷。

六月六日下午,在塞纳河右河滩残废军人院桥过去一点的地方发生的正是这类事件。

今天在那儿已没有河滩了,这一带的面貌现在也已改观。

在这段河滩上,隔着一段距离的两个人好象在互相注视着,一个在躲着另一个。在前面走着的人设法远离,在后面跟着的人则尽量接近。

这好象是远远地无声地在下着一局棋。这一个和那一个似乎都不匆忙,两个人都缓步而行,好象谁都怕因步子太急会使对方加快步伐。

就象一个馋嘴跟着一个猎物,但又不显出有意这样做的神气。那猎物是阴险的,它有所提防。

在被追捕的黄鼠狼和猎狗之间所要求的距离被保持着。设法想逃走的那个人个子不大、面容消瘦;想捕获的那个人身材高大,相貌粗鲁,和他打交道一定很不好受。

第一个,感到自己是最弱的,要逃避第二个;但逃避时神态相当愤怒,谁要是观察他就能看到,他的目光里露出逃窜时阴沉的敌对情绪和在恐惧时感受到的威胁。

河滩荒僻,没有一个过路人;这里那里停泊着的驳船上也没有船夫,也没有装卸工人。

人们只能在河岸对面才容易看清这两个人,在这一距离谁要是观察到他们的话,便可看见前面走的那个好象一个毛发耸立的人,衣衫褴褛,躲躲闪闪,心情焦急,在破罩衫下发抖;而另一个象是个典型的公务人员,穿着那种纽子一直扣到下颏的制服。

读者如果在比较近的地方去看这两个人,那可能是认识他们的。

后面一个人的目的何在呢?

大概要使第一个人穿得暖和一些吧!

当一个穿着国家发的制服的人去追捕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时,其目的是使那人也穿上国家发的制服。但颜色是个关键。

穿上蓝色服装是光荣的,穿上红色衣衫是倒霉的。

有一种下等的紫红色①。

①罗马帝王穿紫袍。此处指囚犯穿的红衣。

第一个人想逃避的大概是某些烦恼和这类紫红色的服装。

如果另一个让他在前面走而不逮捕他,那是因为,从表面现象看来,希望能发现他去赴一个有意义的约会或到一群值得抓的人那里去。这种微妙的行动便称为〃放长线〃。

这个推测可能完全正确,因为扣好纽子的人看见河滩上一辆空马车走过,就向车夫做了个手势,车夫也已会意,很明显他知道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就把马转过来并开始慢步在高岸上跟着这两个人。这些并没有被那走在前面的衣衫褴褛的可疑的人所看见。

街车沿着爱丽舍广场的树木滚动着,人们可以在护墙上看见车夫的上半身过去了,他手里拿着马鞭。

警署对警察的秘密指示中有一条,内容是〃身边总得有一辆街车备用〃。

当他们各自都在进行无可指责的战略时,两人走到了一个通往河滩的斜坡,当时从巴喜来的马车夫可以从这斜坡到河边饮马。为了整齐对称,这个斜坡后来被整修不存在了。马儿渴得要死,但人的眼睛是舒适了。

看来穿罩衫的人要上这斜坡,设法逃入树木成林的爱丽舍广场,但那儿警察密布,是另一个人下手很方便的地方。

河岸的这一处离开一八二四年勃拉克上校从莫雷移到巴黎的房屋不太远,这所房子叫做〃弗朗索瓦一世住宅〃,附近有一个卫队。

使监视者大为惊奇的是,被追捕者不沿着饮水的斜坡走上来,却继续在河滩上沿着河岸前进。

他的处境显然很危急。

除非是想跳进塞纳河,不然去干什么呢?

从此没有办法再上河岸了,不再有斜坡,也没有阶梯,他已到了塞纳河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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