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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灵瞳见贺锦年眉眼一片焦灼,平静道:“我们两地同时施法,将六月送进了时光遂道,他亲自把皇上护送到了中国!”
“那六月呢……”贺锦年的头脑如同被盘古破开,天地混沌乍然出现一丝光芒,“他不在苍月了,是么?”疑问,却是用肯定的收尾——
“他没有回来,他留在了异世之中!”
“为什么?”贺锦年眼底带着一丝震撼,心里空空落落,伸手触上枝头,无意地折断一株桃花瓣,捏了一朵,在指尖揉碎。
顾灵瞳稍稍侧头,看着脚边凄凄迷迷落下的残瓣,淡淡开口:“他是姚族最后一个圣子,他若回,姚族长老必千方百计以他为血祭,恢复祭坛灵力,届时,姚族野心再起,或许……他怕你为难。”说完,又摇摇首,其实这仅是六月离开苍月前的交待,具体在那异世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致六月不曾回归,她也不知,而唯一知道真相的顾城风回归时,业已失去所有的记忆。
贺锦年的心都颤了起来,恍然中,想起彼时大魏皇宫时,她曾抱着他,“六月,以后换我照顾你好不好?”
往日的浮光掠影如同流水,慢慢渗入她的心底,她缓缓蹲下身子,拿了块小石子,发狠地在地上划着,茫茫然诉说,“灵瞳,我总是负他,申钥儿的时候,六月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上天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却依旧食言……”她的口吻既有伤感之意,又有悔恨之情,握了石子的手用了极大的力,骨节处都泛出一层青白。
她食言了,除了百年前,她用自已的血哺育了她的弟弟外,两世,都是六月倾尽一切守护她——
“锦年,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何况……”顾灵瞳垂下眼,眼睫轻闪,似是犹豫斟酌,“你的今日,不是上天给的,是父皇用五十年的帝王运辰换来的,你的重生,更是顾城风在忘川秋水里忍受百虫噬咬换来的,你这一生,最不应负的就是他,所以,你这一次的选择没有错,你不必自责!”
贺锦年咽下腹中酸楚,她从来不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她更不想,在关健之时,所有的人都为她倾尽一切时,她让自已的情绪影响到大局,她站起身,拍开指尖上的砂砾,无声地笑了笑,移步向前。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出桃林,来到一处竹林院落,贺锦年素手轻推半掩的门,一看,里面水雾缭绕,回眸一笑,“这里引了温泉,凤繁星倒是会享受!”
贺锦年挑了一把及膝高竹椅坐下,看到椅子旁放着一个竹篓,打开盖子,竟看到一小坛未开封的竹叶青,她突然很想喝一杯,抬首对上顾灵瞳的双眼时,竟捕捉到那一双极少有情绪流露出的桃花眸漾起了微澜,贺锦年“哦”地一声,打趣,“原来你也是喜欢杯中之物!”
“谷中岁月难祭,又多奇花异草,便常常酿做花酒,闲时,会饮上几口!”说着,便伸出手接过酒坛,毫不费力地破开坛上的封蜡,打开了盖子,霎时,浓浓的酒香四溢,冲走了空气中那些难闻的硫磺味。
“不能暴殄天物……”顾灵瞳自语一声,毫不客气直接对着坛子饮了一口,啧了几声,转首朝着贺锦年道,“有三十年的份头了,要来一口么?”
顾灵瞳见贺锦年似无意接过,便盘膝坐下,抱着酒坛连饮了两口,淡淡红晕很快爬上她的脸颊,那一双桃花眸变得沉醉迷离,她将酒坛放贺锦年面前一放,“想喝就喝,一会,我们泡个温泉,散了酒气,放心吧,没人会发现你偷偷饮酒。”
她讪讪一笑,原本答应顾城风从此之后戒了酒,但此时,满怀的心事难疏,闻了酒香,焉能再熬得住,便接了过来,嫌熟地隔空一倒,酒化一股清泉直入檀口,甚至无需吞咽,直接入喉,看得顾灵瞳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两人便半趴在雨花石砌的地台之上,贺锦年羡慕地看着顾灵瞳不胜酒力似的轻拂着水波,而她却清醒得惊人,酒香使大脑气血充盈,却让心头的闷痛更甚,“我方才一直在想,既然六月也去了中国,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为什么我感应不到?可我却清楚看到我和顾城风在一起,我看到我和城风结婚,亦看到婚礼上,我的父母……”贺锦年垂下的眼睫簇簇轻颤,增添了几分脆弱和凄迷,“把他独留在那个世界,六月那么美,在我们那个世界,是藏不住的!”
顾灵瞳微微仰起头,鬓角的落发遮了她那迷离的双眼,“那是因为你和皇上之前有牵情的联系。”她突然笑了笑,眸中的水光不知是温泉散发的水汽,还是泪,她的声音泛着沉寂的空茫,“不象我,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他是不是转生了,若是转生,他必定喝了奈河桥上的那一碗茶,所以,把我忘了……”
贺锦年一惊,突然想到,姚族的后人,一生只会追寻一个人的下落,于顾灵瞳何尝不是?
待她想再问时,顾灵瞳已然转开首,但那一双迷离双瞳旁未淹没掉一丝泪痕却刻进了贺锦年的心。
世间女子,每一张脸都有一个不同寻常的故事,何况是顾灵瞳,那般倾城的女子。
暮风吹送,漫卷竹林间缭绕的烟波,贺锦年感受着空气中压抑的哀伤,果然,酒是万恶之首,连顾灵瞳这般修行了百年的奇女子,一喝了酒,小女儿的心性亦露了出来,她似乎不再满足用手拂水,半撑起身后,索性坐在温泉池水边,脱了绣鞋,卷了裤腿,伸进温泉之中,晃动着双足,搅出一层一层水波。
倏地,她掬起一捧水,分了不同的力道频频洒向前方的竹枝,顷刻,如松风翠玉般的声乐响起,伴着竹叶摆动的摩娑之声,就这样,鸣奏出水珠敲击空心竹干的雅乐来。
而后,轻启朱唇,低低吟唱,“公子划浆奴采莲,轻舟划破水中天,水中天……莲房深锁情不露,半吐幽香淡似莲……”声音似婉似叹,似哀似怜,千种愁绪,万般幽怨!
贺锦年简直叹为惊止,难怪,梧晴雪的音律造诣如此之高,难怪《战城南》可以令江湖闻之变色。
但贺锦年担心她酒后过于沉溺悲伤会伤及身子,在顾灵瞳稍加停顿这际,忙站起身,扶顾灵瞳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坐着。看到亭边的一株石榴果子结得正熟,她跑过去,摘了几颗,跑到温泉边,洗净后,递给顾灵瞳,“来,吃个水果,醒醒酒!”
顾灵瞳低低一笑,从怀中取出帕子,拭净果皮上的水珠,方掰开果子,秀气地挑着里头丰满的果肉,慢慢品着,抬首,眸光迷离不散,“顾城风那般讲究的人,遇了你,也只好忍了!”
贺锦年石榴里抬起头,满嘴塞满石榴的果肉,鲜红的汁从嘴角溢出,她不在意地用顾灵瞳用的的帕子拭了一下嘴角,笑道:“我习惯大快朵颐,可在顾城风面前,我克制得紧,吃饭,小小口,喝茶,一点一点地啜,有多淑女就装多淑女,还得满心欢喜让他给我拭嘴巴,换作旁人,我早已一脚把他踹了,可惟独他做什么,我都喜欢得紧!”
顾灵瞳失笑,一手托着腮,思索片刻,“那也是,一物降一物!”
贺锦年眨了眨眼,突然转开话题,“我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城风改变了我的前世,那就代表着,是我所经历过的,但为什么,我不能清清楚楚地忆起我前世所有的经历,身边的朋友,以及父母亲最后的归宿!”从顾城风离开后,她也仅看到两个画面,一个是在一间房里,顾城风为她穿衣,另一个画面就是她与顾城风的婚礼。
顾灵瞳苦笑一声,淡淡道:“若是寻常人,或许可以解释为奈河桥上的一碗汤,让转生之人,遗忘一切,于你,我只想说,或许这是术法神秘之处,带来的一些未知,没有人能全部解释得清。”
“那未曾被顾城风改变的那些命运呢,似乎变得模糊些,但还是有记忆!”她还是清晰地记着她五岁被几个军人带离家中,还有那些严格的训练,以及,母亲的离世……
顾灵瞳眯了眯眼,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让她变得迟钝,她似乎变得有些茫然起来,突然又暗淡了容颜,自嘲一笑,“成了一道梦,就好象每一个人都有梦,但却不曾存在过!”
贺锦年猜,大抵顾灵瞳的话多数是在引用在自已身上,但她还是好奇地问,“但我的近身博击,曾经受训过的一切知识都不曾遗忘,这决不应仅是梦能带来的!”
“那是因为,你回到苍月后,无论是申钥儿,或是如今的贺锦年,你一直在运用这些技能,所以,这些东西,已成为你所有,并不会随梦消逝……”说完,顾灵瞳无力地将脸埋在双臂之间,那云鬓间的碧玉钗落了下来,墨发如水泻一样披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