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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暖的手搭上紧紧攥着食盒的把手而被硌得麻木的手,单纹惜转头便撞上沈云儿安慰的笑容。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坚定的目光,温暖的柔荑,沈云儿在无声地传达这句话。
单纹惜微微牵了牵嘴角,“别担心,我没事。”
四目相对一会儿,不再多话,二人不约而同地迈出脚步。
一开始狱卒并不放人,掏钱也只是一脸为难地摇头,单纹惜无奈地吐了口气,只好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象牙腰牌给狱卒看,这才进了去。
直到看到父亲完好无损全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地盘膝坐在地上,多日提心吊胆的单纹惜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一瞬间眼前就是一黑,幸亏沈云儿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住她。
“惜儿……”一向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父亲此时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从牢房出来之后,单纹惜整个人几乎瘫软在马车里,沈云儿终于忍不住。
“惜,去抓几味药吧,你的风寒再这样拖下去不行。”
单纹惜摇头,“云儿和我都不懂医理,盲目吃药,我怕伤到孩子。”
“那就找一位可以信任的大夫吧,你再这么拖下去,会出事的。”
“不。”单纹惜又摇头,“没有人可以相信。”
沈云儿陡然一愣。
车内有片刻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沈云儿才微微皱眉,“那在杭州那位郎中没留下药方吗?”
单纹惜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朱唇微启,“他没写完。”
“……?”
不待沈云儿把疑惑问出口,单纹惜便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陌上花开,君可知(2)
想单纹惜最近够累了,沈云儿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马车缓缓行驶着,单纹惜半梦半醒。
那个死在她手下的郎中的冤魂一直在她头顶盘旋,怨毒的目光似要将单纹惜烧出个洞来。
是的,单纹惜看得到鬼魂。
之前只是模糊不清地看到个影子,不知为何,这次却清晰得很。
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整个人影,是在段柳晏要了她之后。
清楚地看到,许许多多的冤魂围绕在他的剑上,怨毒的目光一层盖着一层,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段柳晏……
缓缓抬起的手上,象牙腰牌静静地躺在掌心。
单纹惜咬紧了下唇。
爹爹没事啊……柳晏,哥哥,你们呢……
还有那个挨千刀的唐七七,你丫的,老娘为了救你可是耗费了那么多心力,可不能就这么简单去阎王殿报到了!你可还欠着本小姐的钱呢!
马车突然剧烈地震了一下,而后停了,单纹惜险些从座位上掉下来。
用力拍了拍额头驱散剧烈的眩晕感,略略整理了下仪容,挑开车窗帘向外看去。
沈云儿显然整个人都僵住了。
单纹惜的视线越过她,就看到了最想千刀万剐的两个人——
南晟钰和南卿烨。
而且地点是,与单府大门隔街相望的大街上。
单纹惜顿时勾唇冷冽一笑,不怕来就怕不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淡定地下了车,将他二位请到单家去做客——人都堵上门来了,就算她不请,这南晟钰南卿烨也是不会走的,所以她还不如痛快些。
南晟钰一身藏青色衣袍,英武得很。
南卿烨仍旧是那一身红衣,火上浇油似的,让单纹惜稍微缓和一点点的心情又瞬间跌入最低谷。
单府正厅,单纹惜面无表情坐在主位上,接过小厮呈上来的茶解了渴,淡淡开口,“不知南家二位公子平日里喜欢喝些什么,命人送了白水上来,还望二位公子不要嫌弃。”
陌上花开,君可知(3)
屁!她当然知道这两个该死的人平日里喝些什么,南晟钰喜欢碧螺春,而南卿烨好死不死的和沈云儿爱好一个样,最喜欢铁观音。
可是让她拿最好的茶叶来款待仇人?你可以去问问刘邦要不要给项羽送兵马!
如果不是懒得多听挖苦,她才舍不得自家烧热的白水!
“白水不错。”南卿烨举杯,一口气喝光。
单纹惜倒是微微有些吃惊,他不怕她下毒还是料定她不会下毒?
南晟钰目光微微一闪,没去碰茶杯,轻咳一声开了腔。
“单姑娘,你我两家世代至交,而今单家被查出卖国通敌的嫌疑,店铺被封,令尊入狱。单氏陷入困境,我南家不能坐视不理。”
靠!老娘操你祖宗十八代!
压下怒气,单纹惜沉默地等待下文。
见她并不接话,南卿烨爽朗地笑了一下,又道:“七弟对单姑娘一见倾心,我兄弟二人今日乃是为提亲而来。单姑娘与我七弟郎才女貌,实乃天作之合,不如挑个日子,结为连理。单南两家结姻亲之好,岂不是美事一桩。”
往椅背上一靠,单纹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你们要的,是我的嫁妆吧,整个单家财产的一半。只剩半壁江山的单家,还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到时任人宰割,这样一来,整个大明商界,南家便独霸武林。”
单纹惜这番话说完,屋内的气氛顿时一变。
南卿烨只是一派淡然地饮着水。
南晟钰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笑意在明显地表达:你个臭婊子还挺明白事理的。
单纹惜尽收于心,视若无睹。
单手撑起下颚,朱唇微启,“我答应带着一半的财产嫁进南家,但是,条件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我进门,排场不能小,成亲的第二天,我要我爹安然无恙地出狱,单家彻彻底底洗清卖国通敌的嫌疑。否则——”
锐利莹润的杏眸顿时一眯,冷光骤射。
“南家,半分钱的嫁妆也别想得到。”
陌上花开,君可知(4)
一开始听到单纹惜要提条件,南晟钰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听完她的话,却爽朗一笑,“这是自然。单姑娘……哦不,现在该叫七弟妹了,若没有其它事,我与七弟便告辞。”
单纹惜面无表情点点头,“张叔,送客。”
单家大小姐要出嫁,迎娶者竟是南家七少。
第二天一早,这个消息随着初升的日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整个大明,炸了。
在所有人都在围绕着这场婚礼议论纷纷或者精心策划的时候,平日里早出晚归的单纹惜却彻底成为了足不出户待字闺中的大小姐。
自从第二天召集族内地位高的人公布消息后扔下一句“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之后,她就没再踏出过自己的绣楼,每日端茶送水伺候的丫头只在绣楼门口把东西交给沈云儿。
这消息迅速传出去,立刻有人质疑是不是单大小姐要逃婚,让沈云儿替嫁。第二日,单纹惜便与沈云儿出现在单家晚饭餐桌上,以后日日与单家众人共用晚餐。
谣言自然而然不攻自破。
单府,这个一直以来人少却处处充满温馨的家的感觉的地方,短短一个月内增加了不少人,却少了一份温馨,多了一份诡异。
沈云儿不知道单纹惜在想什么,同时也一句都劝不得。
单纹惜每天都是睡到中午才醒,洗漱之后并不束发,吃了送来的饭,便执笔写写画画。
她的画中,只有三个人。
段柳晏,单宸非,唐七七。
她的文字,永远绕不开段柳晏。
偶尔会拉沈云儿奏乐,两个人的琴声,全部都是伤人的哀愁。
她们都没再笑过。
却也,不曾,落泪。
这一日,沈云儿取了饭菜回来,便见单纹惜抱着双膝坐在可折叠的木制窗台上,眺望远方的目光没有焦距,夕阳的红在她莹润剔透的墨色眼瞳中映出飘渺的光泽。
沈云儿怔了一会儿才回神,“惜,该吃饭了。”
陌上花开,君可知(5)
单纹惜没回答,仍旧坐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听到。
过了一会儿,就在沈云儿想再次开口时,单纹惜轻轻淡淡的声音传出来。
她说:“云儿,明天,我就要当新娘子了。”
沈云儿怔住。
单纹惜转过头来,微微笑着,“可是,人家当新娘不都是兴奋到害怕吗?为什么我会这么平静呢?”
“惜,不要嫁,不行吗?”呐呐开口,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
单纹惜的目光掠过她,落定在一旁的架子上。
其上,凤冠霞帔,流光溢彩。
“我还有退路吗?”朱唇上扬,勾勒起一个嘲讽十足的笑。
单纹惜耸耸肩,从窗台跳下来,拍拍沈云儿的肩,“没事儿,本小姐有安排。”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墨色的天际,星光点点。
吃了饭,沈云儿便早早地睡了去。
窗台上,单纹惜蜷着身子静坐。
床板陡然嘎吱一声翻了个颠倒,再静止,沈云儿已不见。
长长吐了口气,单纹惜从窗台下来,拿起被褥里的白纸条,一眼扫之,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