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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史地学家沈丹崖,曾监管军需粮草进驻酒泉。他是浙江嘉兴人,远走河西,如行江南水乡,一路上自在地吟诗,“恍疑身坐鉴湖中”,“便拟山阴上小舟”。他在《过高台县》中写道:
榆木山前古建康,南都风景绘屯庄。
两行高柳沙汀暗,一弧平湖水稻香。
紫燕掠泥穿曲港,白鸥冲雨过横塘。
当年画舸中流处,谈笑兵行寄羽觞。
南都,即南阳郡,这里借指南方。河西走廊的农村,水色天光,鸥鸟翔集,竟是塞外江南的画面。
近几十年来,随着上游过度开垦,支流干流上闸坝增多,流域内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
黑河的主要支流北大河,是肃州,即今天酒泉的“母亲河”。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北大河的上游和中游,修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库。中游酒泉市东北部修建了鸳鸯池水库,在金塔县修建了解放村池水库,这两个平原池水库的容量很大,北大河之水全部被拦蓄,甚至没有余水下泄。因而北大河下游与黑河间,从五星到鼎新间的河道完全断流。北大河也脱离黑河,成了一个独立的内陆河水。
据考古学家景爱考察,北大河鸳鸯池水库灌区,上个世纪50年初植被覆盖率为70%~80%,到了八十年代中期已经下降为10%~15%,红柳丛由原来的2米高,下降为0。5米,天然胡杨林大片地枯萎死亡,其死亡率达38%以上。森林植被的衰退,引起固定和半固定沙丘的活化,转变为流动沙丘。干涸河道中的沙粉,乘风移动飞扬,湮没两岸田野。所有这些都使沙漠化过程不断加剧,使金塔县北部出现了大片沙丘的流动,高大者可达10米以上。(景爱《中国北方沙漠化的成因和对策》)
这两个平原水库,最后完全终结了北大河的生命。
在新世纪开始的几年中,黑河上的闸坝终于向居延绿洲“成功调水”。上游大坝向下游开启闸门下泄一些救命的水源,被赞美为“一曲绿色的颂歌”,“值得大书特书”——有关部门还为此专门出了本书,“调水”成了当年水利工作的重大成就。
虽然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与冲动,我还是为自己穷究的执着感到无奈。我缺少文人雅士那种出世的境界,也没有那份清高。近20年的记者生涯,养成这样的性格,总是想切近难题,踏破谜底,了解真相。而了解真情后,又常常感到迷惑甚至愤懑。不说也罢,说出来也许使一些人不快,但还是不得不说,这样心里好受些。
黑河的所谓调水,其实就是中游与上游灌区闭闸,集中一段时间使河水下泄,使之能达到下游。这不是什么创造,是过去就有的老办法。
黑河分水是清代雍正年间制定的政策,而非什么创举。当时川陕总督年羹尧规定,“芒种前10日,封闭甘、肃、高台渠口,镇夷、毛双各堡得受水10日,永以为例”。(《新篡高台县志》)
镇夷峡即今天甘肃高台县正义峡,是通向下游居延海的闸坝所在地,当时年羹尧在这里驻军时,制订了“均水
制度”。从现在看,这是西北水利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部“管理法规”。
总督年羹尧大人似乎没有为自己留下“绿色颂歌”之类的诗篇。他也许觉得在春灌季节,封闭上游各渠口,集中下泄,有利于全流域的公平和谐均水,仅此而已,不值得称颂。
清代张掖人马羲瑞的《黑河夏涨》值得一读:
'文'百川入海尽东浮,谁挽洪波却倒流。
'人'道阻二千归玉塞,渠分十二统甘州。
'书'雪消众壑愁漂石,水泮长堤喜溉畴。
'屋'可惜狂澜无砥柱,教人五月恨箜篌。
这首诗中隐存着较多的信息,透露出当时黑河的水文和灌区的情况。“洪波倒流”,是指黑河水并不东流,而是转向西北,即“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古人曾认为黑河流向玉门关以西,与疏勒河相通。“道阻”,说明现在疏勒河与黑河已经分隔成了两个水系了。“渠分十二”,记载了黑河中游有12条引水干渠。据《甘州府志》记载,“黑河源出南山,过龙王庙,南北贯通,东西分十二道:马子渠、平顺渠、大满渠、大满新渠、小满渠、小满新渠、大古浪渠、小古浪渠、大官渠、城北渠、溢源渠、新丰渠等。”“漂石”则是河水泛滥,水势汹涌浩大,石头在水中翻滚。“箜篌”的典故,则源自汉曲相和歌辞《箜篌引》,又叫《公无渡河》——这里即化其“无渡”的用意,指黑河水势猛涨,大得无法摆渡。
六、疏勒河的挽歌
疏勒河是河西走廊西部的大河,在我国内陆河中排名第三。
诗人闻捷与清代学者徐松的身影,曾映现在清清的河水之上。二十世纪,比羌笛更忧伤的是,疏勒河的挽歌。
疏勒河干流全长670公里,流域面积4。13平方公里,年径流量达到10亿多立方米。疏勒河两岸田陌成片,景色宜人。哺育着安西和敦煌绿洲,使之成为连接河西走廊与新疆、中亚最有力的支撑。在洪水季节,疏勒河汇合党河的大水后,甚至有足够的水量绕过汉玉门关,向罗布泊奔去。古疏勒河流经处留下的湿地与泉眼,是维系古代敦煌与楼兰丝路的生命线,疏勒河下游“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汉书·西域传》)
著名诗人闻捷作为新华社记者,1949年随西北解放军出塞,足迹曾至河西走廊。我们应该听一听他的歌唱——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
静静地、静静地流着;
你两岸的荒滩和草地,
多么肥沃又多么辽阔。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
多少年来是多么寂寞;
每天只有成群的黄羊,
从你身边轻轻地走过。
你啊,蓝色的疏勒河,
你终于盼来了最好的年月;
看,那是农人的足迹,
听,这是牧人的山歌。
——闻捷《疏勒河》
这首诗在50年代曾打动过无数青年人,鼓舞着他们投身于河西走廊与西北开发建设的热潮。现在,疏勒河下游,还能见到诗人描绘的景象吗?
今天,古丝路旅游与西北大开发一再升温。无论是张掖、酒泉、还是敦煌,座座与内地相差无几的新城,宾馆酒楼住宿也很方便。寻访佛寺石窟古堡等等遣迹和名胜,只是风景的一种变换,情绪的一种切换。
但当我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之城时,无法斥拒顽强探求的念头。
不能怨天尤人。气象部门证实,近40年来荒漠化的发展,是在大多数内陆河水量增加或基本稳定的情况下出现的,人为因素起主要作用。西北荒漠化的扩大并未完全遏止住,绿洲的上移与毁灭仍在继续。
思考有时需要时间提供的佐证,需要科学与历史精神的观照与巡回,走出混沌的那个瞬间,清醒的周期毕竟会又一次来临。
以往的岁月不完全沉没在黑暗之中,不完全是在摸索中前行,有过智慧烛光的照耀,有过超群的智者和大师。尽管水利学科有许多院士博导和专家,我不清楚当代还有没有像清代徐松这样的学者。
徐松是浙江人,20岁中举人,25岁时以殿试二甲第一名、朝考一等二名的成绩高中进士——被称为处于封建没落时期的科举制度,在选拔人才上仍显示了公开公正的一面,至少徐松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俊才能脱颖而出,还是有赖于科举。
在弘扬文治的时代,徐松受到朝廷的赏识,仕途畅达,在京为官时认真做学问,编撰了许多重要的唐宋典籍和学术著作,名重京华。后来他外放,出任湖南学政,树大招风,不免遭到官场同僚倾轧,暗中罗列罪状,打小报告,“奏参”皇上。有最高领导的批示,很快成立了专案组,杀气腾腾地奔赴长沙,闹得江城风雨。多方调查取证后,发现最后查实的“罪行”只有一桩,即刻印《经文试帖新编》令“生童购买”。这一罪名今天看起来有些可笑,就像“让学生买老师编的书本”一样平常。但有人怀疑你从卖书卖得到好处,这就有罪。
时代确实变了,不说别的,现在政府有关单位和部门搞创收,有当官的和教授们,出书立课题,拉赞助,搞摊派,连自己推销都用不着,谁听说过因此受到处分的?!
当年林则徐流放伊犁,一波三折,先赴浙江“军营效力”,再到开封“协助治水”,一年半后再流放边地,思想和生活状态还有个逐步适应的过程。而对徐松的“查办”则是一步到位,由湖南直接“遣戍”伊犁,革官免职,一去千里。
很难想象,一个曾居高位的官员,当年怎样顶风冒雪,走过风沙滚滚的大漠戈壁,翻过积雪的乌鞘岭的。面对骤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