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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你妈,我正要告诉你,几个月前冯老板就断了你妈的医疗费,据说是这麽些年他们拖不起这麽多的费用。其实两年前政策下来,你妈她有一部分医保,不用他花费太多,他是扔下你妈不管了。幸亏拆房前政府发了补贴,你妈签了名,这些补贴就用在医药费上了。宜笑,你妈这病能指望六成好算不错了,有的人一辈子都呆在康宁医院里呢。”
我闻言心里一震,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田妈望着我,继续说:“你从小不爱说话,喜欢把心事藏着,我也不想刨根问底。可还是想不明白,你究竟答应冯老板什麽,他才会这麽帮你?瞧你这次回来的样子,田妈见了,能不心疼吗?”
说着,田妈止不住地抹眼泪。我放下了空碗,反而平静地安慰田妈,“没什麽事,过去的也就过去。以後,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田妈这才拭去眼泪,带了好奇地问:“刚才那个小夥子,是不是你男朋友?”
我摇头,笑说:“一个朋友。他帮了我不少忙。”
“这就好。他在,有些话我还不敢说呢。”田妈这才告诉我,“这些家具,还是健彬请搬家公司搬来的。他问过我好几次,你究竟去了哪里?我又不知道。他给了我电话号码,你没出现,老房子却要拆了,我只好打电话给他,他二话没说就过来了。”
我想起健彬站在医院门口,望着我离去的身影,心里忽酸忽暖的。
他应该已经和韩嫣嫣结婚了吧?
夜里,我独自一人待在新家,望着周围的家具发了一会儿呆。
我找出手机,开始给它充电。又整理出冬春要穿的衣服,铺好被子。正想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了什麽,从书架上翻找,很快地找到了那本《司鸿志》。
《司鸿志》的故事,停留在司鸿宸发生车祸那一刻。那疑似被撕掉的部分,让我突然联想到了什麽。我重新翻阅前面的部分,直到困意席卷,才关灯睡去。
这一觉,我睡得昏天暗地,漫长且无梦。直到不停的敲门声,才把我从悠悠长梦中唤醒。
是田妈的声音。
我拖着棉鞋,睡眼惺忪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田妈。还有,健彬。
瞌睡虫顿然跑光,我连声“对不住”,跑去卫生间洗脸。健彬跟着田妈进屋,一言不发地站着。田妈先开口说道:“宜笑,健彬来看你了。早餐放在桌上,我回家,你们聊。”
五分钟後,我和健彬面对面坐在桌旁。
我咬着大饼油条,并未先开口。健彬给我倒了杯豆浆,动作极为自然的,我看得有点发呆,直到他将杯子递给我,我拘谨地接了。
“昨夜田妈打电话给我,说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温和。
我“哦”了一声。
“你那位生病的朋友,後来好了没有?”
“他死了。”
我的语气很沉,却平静。健彬惊愕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气,继续问道:“告诉我,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没什麽事,也没什麽好说的。”我摇了摇头。
“宜笑,我一直很关心你。”
“谢谢。”
健彬凝视着我,几乎是无声地叹了口气。我装作没看见,只依旧喝着杯子里的豆浆,直到最後一滴进了我的口中,健彬才说道:“起码,让我帮点什麽。”
他的脸上充满了真诚,我无法拒绝。思忖了一下,我说:“我想把我妈接回家。”
“好。”他也平静地回道。
三日後,健彬请了假,开车带我去康宁医院。
去之前健彬跟主任医师打了招呼,我俩刚进医院大门,那位主任医师已经等候在那里。双方握手问好,主任医师引我们上楼梯。
“病人目前状况良好,很少有躁狂表现,只是还有点抑郁。我们医护人员与她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关系,给予有力的支持,调动病人的主观能动性,尽快摆脱困境。你们把她接回家,除了具体诊疗一定要按照医生指导下进行,还要尽量给予病人适当的调整和改善环境,保持心情舒畅,增强体质。”
母亲出了病房,脚步缓慢地向我走来。过道上,我停止了脚步。
我和母亲对望。
母亲比以前胖了,白了,苍白的脸渐显红润。她直勾勾地望着我,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一层光辉。
“妈……”
仿佛被灼伤似的,我的眼睛一颤,竟有落泪的感觉。
然而,母亲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只顾东张西望,嘴里喃喃自语:“小英姑娘哪儿去了?”
我近到她的面前,正要把手搭在她的胳膊,她却躲闪开了。
我沉重地低下头,只有良久的怔然。
主任医师笑着说:“小英今天没上班,你的女儿宜笑来接你回家。”
母亲抬起眼,朝我身後的健彬颔首,笑道:“健彬你来了,房子装修得怎样?”
我愣了愣,母亲说的房子装修,就是我跟健彬在一起的时候的事吧?那时候,她是最喜欢健彬的。
健彬上前扶住母亲,眉宇间一片平静,轻轻笑着,“那房子我爸妈住,我搬到别的地方。”
母亲的手掌缓慢地抚摸上健彬的手腕,似乎跟自己的儿子说话,“那就要抓紧了。”话音刚落,冷不防一挥手,重重地打在我的头上。
“死丫头,别■得像条牛,多听健彬的话!”
我下意识地护住头,忍受着疼痛不吭声。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主任医师想说什麽,被我使眼色阻止了。
母亲突然嚷着要上厕所,一名小护士跑过来,母亲习惯性地扶住小护士的肩,慢悠悠地往厕所走。我呆呆地望着,很想哭。
健彬走至我身旁,安抚似地说:“阿姨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打你,说明她把你当成最亲的人。”
“我知道。”我哽着声音说道,“确实是我不好。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自己跑得无影无踪,连个孝道都没有。这麽多年,她不恨我已经很好了,打我是应该的。”
“你离开家,一定是为了阿姨。”健彬轻声道。
我又不吭声了。
母亲磨蹭了半天,在医生的开导下,才答应跟我一起回家。我们跟医生、护士告别,母亲一步三回头,走得很慢。
健彬已经将车子开到大门口,我扶着母亲进去,自己坐在她的身边。
车子驶向溪江区的方向,母亲目视远方,眼睛里有光芒闪烁。到处是拆迁地,到处是机器马达在轰鸣,母亲指着一块空地说:“以前这地方还是厂子,我曾经在这里干过。”
“是。”我和健彬几乎异口同声回答。
母亲脑子清爽的时候,什麽都能回忆起。我又悲又喜,想到她还能认我,骂我“死丫头”,那股温情慢慢荡漾,我忍不住搂住母亲的脖子,叫了声“妈”,便哭了起来。
母亲虽是面无表情,但任由我搂抱着。健彬开着车,什麽话都不说。车子里除了我低低的抽泣声,安静极了。
我和母亲的团圆饭是在田妈家吃的,健彬作陪。田妈最是高兴,东拉西扯地跟母亲聊家常,母亲也开心起来,偶然发出熟悉的带点尖锐长音的笑声。
健彬要回去了,我送他到安置区大门口。
“你回来的事,我要不要告诉韩叔叔?”健彬问我,“他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有点错愣,听这称呼,难道还没和韩嫣嫣结婚?
“无所谓。不过,我不希望他出现在这里,我妈受不了刺激。”我思忖了片刻,决定不再逃避这个人。
健彬会意的笑了。
家里总算安顿下来,我开始出去找工作。韩淳的电话没有来,可见健彬没有特意匆匆去告知,一切顺其自然,这点倒与我不谋而合。凭韩淳的人际关系,我要个好工作轻而易举,可是我不想依靠他。
我才跑了两天劳动力市场,顾俊颢的电话来了。
他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好消息啊,金敦大酒店正在招人。以前你不是去过中兴吗?你有经验,我推荐了你。金敦可是五星级的,待遇不会错。”
我听了也很高兴,约好第二天由他陪着去面试。
那天,我和顾俊颢出现在金敦大酒店大厅。那高档豪华的设计,金碧辉煌的装饰,把我带进了一个美丽、神奇的世界。我仿佛不是从两千多年的朝代而来,而是更远古,对眼前眼花缭乱的装潢竟惊得手足无措。
顾俊颢带我乘观光电梯上去,在十五层停住。有位行政人员过来,顾俊颢与他轻声耳语几句,那人引导我们进了行政总监办公室。
“请你们稍等。”
待我们在沙发坐定,那人给我们倒了茶,很有礼貌地闭门而出。我安静地等待着,看顾俊颢一脸淡定,心中的忐忑不安逐渐消除了。
门轻轻推开,一名中年女子进来,乾爽的衣着,亲切的笑容。
一见她,我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