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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个空落落的屋子,屋里弥漫着金银凉丝丝的富贵与坚硬。
“孔明呢?”舜英问侍从。
侍从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时,蒋琬从外面进来了。
“夫人。”蒋琬躬身招呼。
“他像从前一样忙?”舜英将女儿从金银堆里扒拉出来。
“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是主公赏赐。”蒋琬笑道,“领受这一厚赐的,还有法正、关羽和张飞。军师比以前更忙了。”蒋琬搬来几个软垫,请舜英、果儿坐下,自己则侧立一旁,说,“夫人知道,益州豪强众多,军师要帮主公在此建国,非得花大力气整治不可。”
“我在城门见到了安民告示。”舜英问,“他几时回来?”
“很快。”蒋琬说,“军师为主公说媒去了。”
舜英一怔:“说媒?玄德公不是有……孙香么?”话一出口,她就想她错了。孙香只是一个政治筹码,刘备既得益州,再不会在意原本就同床异梦的孙夫人。舜英毕竟是个女子,不能立即想到男人们直接的、残酷的心。“孔明又做这种事,”她无奈问,“哪家的姑娘?”
“一个寡妇。”蒋琬低声笑道。
这个寡妇姓吴,是吴懿之妹、刘璋之嫂,是死去的刘瑁的妻子。
“刘瑁之所以娶她,只因赵直曾为她相过面,说此女日后必然大贵。”蒋琬说,“妻子既有皇后命,那么做丈夫的,想必就能当皇帝。”这也正是诸葛亮前往说媒的原因:给刘备日后称帝埋一个伏笔。这层意思,蒋琬虽然没有明说,舜英已经听出来了。
舜英正想说“不爱见他这样……”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是诸葛亮回来了。这男人身穿繁丽的将军服,袍外蒙了层镂空金软甲,紧着纯银护腕,足上登云靴在阳光中闪亮。手里提一条银丝缠绕的马鞭,鞭梢垂落裙摆,摆上绣着生翅膀的、交缠的黑蛇。诸葛亮从马上跳落,一撩衣袍,兴冲冲跨上石阶。妻子正在屋里等他,此时,他整个人都矫健异常。原以为久别重逢,将要见到舜英快活、安慰的笑颜,但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他始料未及。
“给我安排一处别院吧。”舜英很快说。
诸葛亮愣了愣。
“此处太繁忙了,我怕住不惯。”舜英又说。
“我署了左将军府事,可以令人将公事拿去那里处理。”诸葛亮说,他弯腰抱起女儿,她又像很早以前一样,在他怀里挣扎。“我七岁了!”果儿不满于父亲总将她当成个很小的娃娃来看待。“好、好!女儿七岁了,长大了!”诸葛亮令果儿坐在手臂上,笑吟吟地说,“才五个月不见,你又与爹生分……哈哈!说吧,我该拿什么来讨好你?”
“那就……”果儿眼珠一转,“送我个房子!”
“房子?”
“是啊,我和娘住外面。”
诸葛亮将果儿慢慢放下。他从小女孩眼里看到了个很英俊的男子,他看到小女孩并没有将这个男子当作父亲来亲近。她像喜欢个陌生人一样喜欢他,也像拒绝个陌生人一样拒绝他。舜英的独立、聪敏,全被果儿一毫不漏地学去了,这令做父亲的既欣慰、又烦恼。可以的话,真希望她是个寻常不过的女孩儿,毕竟……世上再没有第二个诸葛亮能配她。
“舜英心意已决?”诸葛亮问。
舜英点点头。
其实他若能多挽留两句,她便会留下来。
可是诸葛亮只是“哦”了一声,他爱护她、尊重她、很少驳斥她的话,更不阻拦她想做的事。诸葛亮转面蒋琬说:“将这些东西,”他指指厅里的财宝,“拾掇一下。到城西购一处别院,清雅些的……有劳了。”
“有劳了。”舜英也说。
舜英退出了正厅。蒋琬打量着诸葛亮面色,他实在想不明白,诸葛夫妇,多般配的一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一东一西、分居两处?而诸葛亮看上去淡淡的,少了初入门时的惊喜,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快。“军师……”蒋琬刚开口,就被劝住,诸葛亮笑道:“我没可能只在府里办公,事情会一直追到家里。令舜英进进出出,听到的全是公务,看到的全是官服,也忒烦心。买一处三进的庭院,莫说是我要,否则别人不敢开价。装饰什么的,都交我过目。舜英,呵呵,是个苛刻的。”
“好啦!”诸葛亮拍拍手,令蒋琬不必再孜孜于此。有更多、更重要的事等着处置。“我刚才去拜访了刘巴。”
那个一直不肯屈从的小老头,再次撞到刘备手里。三年前,刘备入川,刘巴几次在刘璋耳边嘀咕,说“大耳贼”要反客为主;战争开始后,他又一再给刘璋出谋划策;依着刘备的性子,恨不能将他杀了,但为了招揽贤才,还是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一入城就下令三军不得骚扰刘家!就此,刘巴扭扭捏捏地做了官,脾气始终不改,近来又与张飞闹了矛盾。事情很简单:张飞从来就很仰慕有学问、有品德的人;半个月前,他专程到刘家做客,还带去精心绘制的仕女图。没料刘巴见到他,半句话没有,直接爬上床,把身子用被子一裹,呼呼大睡!将张飞晾在床前!张飞等了三个时辰,等到肚子“咕咕”叫,也没人上一杯茶、一口饭。张飞走后,刘巴立即从床上蹦起来,吩咐人将张飞坐过的小凳拿出去烧掉。烧凳子的黑烟看入张飞眼里,气得他“哇哇”乱叫,几乎当场就要杀回去,一矛扎死刘巴!所幸被董和见了,好说歹说才劝住张飞。
“主公听闻此事,也很生气,扬言刘巴再这样,就割下他头,挂在城楼上。”诸葛亮苦笑道,“像是一群爱闹腾的孩子。没法子,要一个个安抚。张飞那里,我算是劝了;至于刘巴,”他无奈何地说,“他见到我,险些也要往被里钻……唉,算了,再写一封信吧。”
“张飞虽是武人,却诚心敬慕先生。主公倚赖文武,以成大事。先生尽管高傲、脱俗,只望能稍微委屈一下,莫再如此。”
他托着信笺在手里,吹干墨迹,递给蒋琬:“你亲自送一趟。”
“是。”蒋琬将信收入怀里。
诸葛亮靠在小几边歇下了,这是一日里他最清闲的一个时辰。日头悬在天空正中,等它移一移位置,就又有一件件事在催他。法律要重新修订、度量衡要再统一,民间流通的旧钱要适当回收,新钱分发也要他亲自过问。吴懿说多谢军师做媒,邀他赴晚宴,这当然得去,是以,上次约好的,请杜微老先生在百鲜居吃饭,就得再拖一拖;而杜老先生,哪是能轻慢的人?下午还得找个空,请他喝茶,听他喋喋不休地讲《周易》……刘璋重用的臣子,要继续委以重任;刘璋贬斥的臣子,要考量才学,分批录用;要协调原先官员们之间的过节,要令骄横跋扈的豪强有所收敛,又不能使他们惊慌……诸葛亮闭上眼睛,蒋琬默默地在一旁誊抄宗卷,他熟悉诸葛亮,知道这时绝不能去打扰他。他需要休息,也需要思索,一旦睁开眼睛,所面对的又将是马不停蹄的奔波。
简直得抓狂……蒋琬想:换了我,就算只是想想这些事,也够受的了。
突然,蒋琬听到诸葛亮轻轻一笑,他望望他,他仍双目微合。
“吴夫人很好看。赵直许是因为她好看,便说她是皇后命吧,呵呵。”诸葛亮又问,“蒋琬多大了?”
“二十三。”
“成亲了没?”
“还没有。”
“哦,莫忘了请我一杯喜酒。假若喜欢上谁家女儿,又不好开口,也可以央我去说媒。”诸葛亮笑着说。
蒋琬红了脸,没及回话,就听诸葛亮说:“乱世用重典,律法还得再严些。”他话题转换如此之快,令蒋琬怔了怔才回过神。谁知这个人,心里同时在想多少件事?蒋琬突然记起,传说南面有个“三身国”,那里的人生有三个脑袋、六只手,专为天帝看守稀世珍宝……难道诸葛亮前世是“三身国”人吗?这个想法令蒋琬扑哧笑了。
“怎么了?”
“没事……”蒋琬用手掩住口。
正此时,“哐啷”一声,军师府正厅被人撞开!
诸葛亮霍然睁眼!
他看见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绯色小袍,面孔脏兮兮的,眉眼泛着活络!少年见到他,喊了声“军师,救命哇……”将手里几颗骰子往腰间一塞,招呼外面说:“快哇,进来!跑哇!”蒋琬正欲质问,却被拉住了;诸葛亮指指门外:三个人正跌跌撞撞地奔入。
三个人里,有两人是相熟的,一个是张裔,另一个是马良。
“怎么回事?”诸葛亮皱了眉。
张裔、马良,前所未见的狼狈:衣裳扯破,冠带歪斜。更惨的是他们拉着的一个青年男子,他口鼻流血、眼睛红肿,鞋子也丢了一只。显然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