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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玄宗望向高力士,喉咙深处将话咽了回去。
坚硬如石般的沉默,笼罩着现场。
不知贵妃是否明白自己已成为大家的话题,她依然沉静凝视远方,双唇紧闭。
此时——
屋外传来男人声音。
“太上皇,启禀太上皇。”是在门外护卫、禁止他人进入的一名士兵。
“什么事?”
“是。外面有位自称青龙寺不空大师求见——”
士兵自房间外面回答道。
“什么?不空?”
“他说,务必得见太上皇一面,而且有要事禀告,希望获准谒见。”
“什么事?”
“我问过了,但不空大师坚持当面禀告太上皇——”
“我现在很忙,叫他回去。”
“是!”士兵脚步声渐行渐远。
“可是,不空为何知道此地——”太上皇喃喃自语般说。
“太上皇虽然微服出宫,事前却没嘱咐不得泄漏行程,像不空大师这样道行高超的人,自己应可得知此事吧。”
玄宗发出“嗯”一声的同时,屋外又传来士兵的脚步声。
“不空大师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太上皇一面。如果太上皇不愿意见他,就要我传话,倘若大家正在谈论尸解仙一事的话,请务必让他加入——”
玄宗吃惊不已,对我们看了一眼。
既然提到尸解仙,表示不空知道我们在此谈论什么事。
当然,传话的士兵尚不知道贵妃之事,所以不空和尚故意不说出贵妃名字,仅拐弯抹角地说出“尸解仙”三个字,目的在于不想让这名士兵知情吧。
这么说来——
“不空知道此事了——”玄宗情不自禁出声说。
“啊?”外头传来士兵不知所措的声音。
高力士随即说道:“既然他这样坚持,就见他吧。”
玄宗望向黄鹤,黄鹤立刻点头致意。
“好,好吧。领他到这儿来。”
“是。”
士兵脚步声又走远了。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某人缓步前来的动静。
不久,脚步声停在门外。
“不空大师已带到。”士兵说。
“太上皇,久违了。不空向您请安——”
门外传来我也耳熟的柔和声音。
“进来!”
玄宗太上皇说毕,有人缓缓推开门扉,一身僧服的不空和尚走了进来。
不空和尚身旁,还有个约十三、四岁的沙弥,正抬起一张伶俐脸孔,安静地站在门口。
不空身后门扉关上后,士兵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久未问安。”
不空静静地行了个礼。
〔十四〕
大兄。
你人在长安时,不是曾与不空和尚见过一两次面吗?
大兄来到长安,和我成为莫逆之交,我记得是在天宝元年的事了。
翌年春天,宫中盛宴。那日,你在御前挥笔立就填写《清平调词》,交由李龟年吟唱,贵妃起舞,盛宴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回想起来,正是那时埋下了你和高力士失和之因,而那日宴席,不空和尚应该也列席在座吧。
彼时,我已四十三岁,你也同庚。不空正值三十九,比我们都年轻。
贵妃二十五岁。玄宗皇帝五十九岁。高力士六十岁。
对不空来说,那一年,是他首次行脚天竺之年。我想,在他即将出发数天前,他出席了那日的盛宴。
日后,不空再度行脚天竺,返回唐土后,便一直居住在青龙寺。
安史之乱那时,他也寸步不离长安,始终在青龙寺修行。
我想,当时他已有五十四岁了。
不空和尚到底有何要事,要来此处谒见玄宗太上皇呢?
不,应该说,为何他知道玄宗太上皇人在此处呢?
稍事寒暄后,不空和尚对着一旁的沙弥说:
“你到外面等一会儿。”
那个沙弥恭敬地行了个礼,走至外面。
不空和尚再度环视众人后,望向太上皇身旁的空椅子。
此时,贵妃已由丹龙与白龙搀扶,带到其他房间。
房内剩下的,只有我和玄宗太上皇、黄鹤,加上高力士四人。
“不空,你有什么事?”太上皇开口。
“是。”不空点了点头,在原地跪下。
黄鹤从旁瞪视着不空。那时,我初次目睹闪烁着那般可怖眼神的黄鹤。
迄今为止,黄鹤算是那种内心究竟想些什么,根本无人能猜测出来的人,他是个喜怒完全不形于色的人。
虽说他唇角偶尔也会浮现微笑,但那微笑,也无法让人理解黄鹤真正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黄鹤,此时,双眼正充满着让人一目了然的憎恶。
不空和尚不是完全察觉不到黄鹤如此眼神,但他只是沉稳安静地仰望太上皇,说:
“太上皇,请下旨众人回避……”
“让众人回避?”
“是。”
“你要说的话,这些人听不得吗?”
“正是。”
“在场全是我信任的人。你就直言吧——”
“请下旨众人回避……”
说毕,不空和尚深深一鞠躬,旧话重说。
太上皇终于忍不住愠气,脸上流露不悦神色。
“太上皇,贫僧今日禀告之事,希望只有太上皇知道。听完我禀告之后,若太上皇犹然怒气难消,贫僧这条贱命,任凭处置——”
不空和尚说毕,玄宗太上皇求救般望向黄鹤。
黄鹤依旧盯着不空和尚,说:
“不空大师,你今天是冒死而来的?”
“没错。”不空毫不犹豫地回应。
不空和尚看来毫不畏怯。
不知是否被此神情所迫,太上皇说道:
“也好。不空啊,既然如此,我姑且听你一说。如果你的话不讨我欢心,马上赐你死罪,明白吗——”
“是,谨遵所言。”
“就给你半刻钟吧——”
不空和尚再度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结果——
走出房外的是我们。
房内只剩玄宗与不空和尚。黄鹤、高力士加上我,三人暂退到房外。
两人在房内,到底正谈着什么?带着不安心情,我们在其他房间内等待。
我们三人几乎没有交谈,只是偶尔叹息或面面相觑,等待太上皇和不空和尚谈话结束。
约定半刻钟已过,约莫又经过了半刻钟——
有人进房报告,谈话已结束。
大家连忙起身,折回原来房间。
玄宗太上皇沉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
一副刚刚才结束谈话的模样,不空伫立太上皇面前。
即使我们鱼贯而入,玄宗太上皇似未察觉一般,只是定定地望向上空某一点。
“太上皇,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呢?”高力士轻声问玄宗太上皇。
“完了——”
玄宗太上皇用微弱得无法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太上皇指的是什么?”
“我说完了。已经完了,一切全都——”
“护送贵妃到倭国这件事,您有什么打算?”
“根本没什么打算!”
玄宗太上皇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那巨大的音量,仿佛自腹部底层用力挤出。
“贵妃已变成那副模样,还能为她做什么?贵妃她,贵妃她——”
太上皇站了起来,浑身直打哆嗦。
是愤怒?
是憎恨?
这两种感情,似乎同时袭击太上皇龙体,他胀红着满是皱纹的脸孔,高声呐喊道:
“呀,贵妃,贵妃——”
喊毕,仿如病倒一般,整个身子又跌坐回椅子上。
黄鹤见状,悄悄走至藏匿贵妃的房间,查看情况。
冷不防——
“不见了!”黄鹤高声惊叫,“贵妃不见了!白龙跟丹龙也不见了。三人全都失踪了!”
黄鹤两眼炯炯地奔回到房内。
“忘了吧——”玄宗太上皇说,“大家都忘掉此事。什么都没发生。任何事都没发生过。贵妃已死在马嵬驿。后来的事全是一场梦——”
那声音是何等悲痛哀绝。
然后,正如太上皇所说,事情就那样搁置了,以上是我全部的见闻。
不久,有人发现守卫华清宫的两名士兵死了。
难道是贵妃或白龙、丹龙自华清宫逃走时杀害的吗?
从此之后,三人杳无踪影。
不仅如此,不知何时,连黄鹤也自华清宫消失身影了。
此后四年——
肃宗改年号为宝应元年(译注:公元七六二年),我又自镇南之地返回长安来。
然而,不多时,我又将离开长安,到更偏远的安南赴任。
如此,或许我再也不能活着回到长安了吧。
我已觉悟,安南将是我终老之地。
话虽如此,我心里挂念着的,始终是贵妃的事。
我想,不空和尚应该完全知情吧。不过,再如何追问,他应该也不会说出任何内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今我依然不得而知。
或许,我应该如此想,曾经令我死心的归国之梦,因此事让我又梦见了一次,其实是件幸福的事。
总而言之,在我老死之前,我亟欲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