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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又说,以玄宗皇帝、杨贵妃为首,一行人包括贵妃之姊虢国夫人、宰相杨国忠、高力士、韦见素、魏方进、亲王、妃嫔、公主、众皇孙,以及龙武将军陈玄礼所率领的禁卫军,总计三千余人。
居住于宫外者,即使皇亲贵族,也不得告知原委,全数秘密迁离。
天色尚暗之际,我们一行人已聚集在延愁门前广场。
玄宗皇帝骑马,杨贵妃乘轿。
我也骑马,其他人几乎都是步行。包括皇亲贵族、侍女、家眷、宦官,以及士兵们。
细雨霏霏中,队伍出发了。
每人脸上均浮现不安表情。除了宫中人士,无人知晓御驾出行之事。来自倭国的我混杂其间,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出宫的我,内心与其说是不安,不如说是对留下的众人深感愧疚。这些人当中,有许多都是我的挚友或曾经关照过我的人。
虽说时间匆促,事出无奈,此事却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倘若日后再有机会重返长安,大概也不能像从前一般互相往来了吧。
早朝进宫的官员,看到悄无一人的皇宫时,必定要大惊失色。
事实虽如我所料,那天宫里却也发生了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日后听人转述,据说,首先掠夺空荡荡的宫廷财物的人,既非安禄山,也非安禄山的士兵,而是与我们关系密切的人们。
他们由于遭到背叛的愤怒、惶恐,面对堆积如山的财宝,抑止不下心中翻搅的欲望,确属情有可原。我们实在无法憎恨任何人。
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拋弃了他们——
我们一行人渡过架设在渭水上的便桥。
那时——
“为避免追兵赶上来,把这座桥烧掉吧!”
宰相杨国忠正要下令兵士如此做时,玄宗皇帝本人却出面制止了。
“烧掉这座桥,追兵或许赶不上来,可是,百姓们也要逃难时,没有桥该怎么办——”
因为皇上这句话,桥未被烧毁。遭逢乱事,终于又让皇上恢复了昔日的仁心。
然而——
随着前进步伐,队伍人数一人、两人地逐渐减少,许多人都背弃皇上,自行逃窜了。
其中不乏皇亲与士兵。
宦官王洛卿,原为先遣队伍,就在皇帝一行人越过县界,准备安顿休息之际,他却逃走了。不仅我们,连皇上也受波及。正午时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一丝食物果腹,情况十分凄凉。
然而,为人臣子者,岂有追究皇上之理。贸然责难,恐有叛乱之意味。
事情至此,若要论责任归属,也只能惟杨贵妃、杨国忠及其亲族是问了。
“如今,国政紊乱,皇上难安。我们理当顺天应人,为了国家百年大计,依法惩处贵妃和杨国忠等人,不是这样吗?”
将士们高举拳头,齐声呐喊响应。
陈玄礼将上述说法写成奏折,递交东宫宦官李辅国转呈皇太子,再由皇太子上奏玄宗皇帝。
皇太子手握奏折,正在思量之际,吐蕃遣唐使者二十一人,正巧路过此地。
吐蕃使者一行,也因叛乱而缺粮,他们正想投诉此事,因而唤住杨国忠坐骑。
不知是见机而作,抑或忍无可忍,将士们乘机呐喊:
“杨国忠偕胡虏谋反了!”
群情激愤之中,有人拔出腰剑,有人搭箭上弓,起哄骚动。
其中一人射出箭枝,正中杨国忠马鞍,兵变于焉开始。
拔剑出鞘的部分将士,蜂拥向前突袭杨国忠。
受到惊吓的杨国忠,策马疾驰,躲进了马嵬驿西门之内,将士们继续追赶,将他拉下马来。
杨国忠当场被活生生剖腹、砍头,身首异处。
与此同时,他的子女们也被残杀殆尽,贵妃长姐韩国夫人、次姐秦国夫人哭号逃跑之际,均被追捕,惨遭刎首。
御史大夫魏方进,亲眼目睹惨绝人寰的这一幕。
他大声喊叫:“众将士,为何要杀害杨相国?”
话犹未完,也被失控的将士们团团围住,惨杀毙命。
据说,叛兵撤离后,现场肉块横陈,完全无法判断到底是人体或什么东西。
官拜门下省知事的韦见素,听说叛变,大吃一惊。
他才步出驿站,也马上被叛兵所包围,乱剑刺杀。
韦见素倒卧在地,头遭重创,脑浆并鲜血直流,最后因有人呼喊:“这人杀不得!”方才保住一命。
将士们把马嵬驿围得水泄不通。
玄宗皇帝虽然人在驿站屋舍内,毕竟还是察觉到了外面的骚动,询问左右臣下究竟发生何事。
“陈玄礼叛变,把杨相国杀了!”左右据实以告。
当时,我也在驿站之中,听闻此言,才知道外面发生了大事。
皇上手拄拐杖,毅然走出驿站大门,下令解散,陈玄礼所率六军,却不受令。
由门内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正是宰相杨国忠的首级,被刺挂在一名将士的长矛尖端。
贵妃姐姐们的首级,都被高高刺举在长矛之上。
刘荣樵也在场,他的长矛尖端高挂着韩国夫人的头颅。
我心想,或许贵妃正在某处窥看此一情景吧。
驿舍中,掀起一阵不安与动摇的漩涡。
“会不会被赶尽杀绝——”
每个人心中,翻来覆去都是这样的想法。
即便是我,最后也不免如此作想,自己或许会因卷入异国内乱而客死异乡,再也无法回归倭国了,多舛的命运,让人徒然叹息。
玄宗皇帝走入另一个房间,再出来后,派遣高力士到陈玄礼那儿,探询他真正的叛变意图。
“杨国忠谋叛,贵妃难逃干系,请皇上立即依法处分吧!”
这就是陈玄礼所提出的要求。
驿舍内的每一人,莫不暗自忖量,如果皇上肯处分贵妃,便能救自己一命了。然而,却无人敢将这份心思说出口来。
玄宗皇帝看似好不容易才撑住拐杖,差点倒下来一般。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背靠着柱子,满脸愁苦地思索着。
“该怎么办才好?”
皇上仰首,以求救眼神望向我们众人。
“不,不问也罢。你们心里想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此时,皇上近身中有位名为韦谔的官员,提起勇气向前跨步;他并未建议皇上任何事,只是以沉痛的声音说:
“伏请皇上速决……”
韦谔五体投地,不停叩头,最后,额头渗出了成片鲜血。
皇上见状,内心似乎深受感动。不过,皇上对贵妃,毕竟情深意切,他的脸色因浓烈的忧愁而整个扭曲变形了。
“贵妃常住深宫,如何知道国忠谋叛?贵妃无罪……”
皇上如此告诉韦谔。
现场一片肃静,无人回应。
这时,宦官高力士徐徐跨步向前。
“皇上……”他以沉重的声音轻唤。
高力士是侍候皇上的贴身宦官,长久以来,他随侍皇上的时间,比任何人都长。
玄宗皇帝的彻心之痛和难言苦楚,他比谁都明白。
这事,皇上自己也了然于心。
“事情已不在于贵妃有没有罪了。”
高力士眼中流出泪水来。
玄宗皇帝与高力士,两人均已年过七十。
当时,我也已五十有六了。
“要说无罪,贵妃确应无罪。可是,陈玄礼已把贵妃兄姐全数杀光了。如果被杀者的至亲——杨贵妃还随侍皇上身边,就算他们目前肯撤除包围,并原谅贵妃,但他们怎能就此心安无惧?有关此事,只要皇上仔细考虑,该如何做,应该十分清楚了。恳请皇上以人心为念,再下决定。这也是让皇上心安的惟一方法……”
高力士仿如泣血般地这样说道。
此话说毕,持续了很长的一段静默。
此刻,贵妃或许人在对面房间。但事件来龙去脉,她应该也已完全理解了吧。
“喔……”
皇上发出一声呻吟,就在众人面前,静静地、静静地发泄出了呜咽哭声。
即使再三忍耐,那痛苦的哭声还是从齿间流放出来。
在场之人,禁不住同声饮泣。
就在此刻,迥异于低沉的啜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咯咯咯”的声音。
那绝对不是啜泣的声音。
而是千真万确的笑声。
众人将视线移向声音来源,只见通往贵妃房间的入口处,伫立着一个矮小瘦弱的老人。
那人正是道士黄鹤。
〔四〕
黄鹤人如其名,个子矮小,脖子像仙鹤般细瘦,长得小头锐面。
或许身上混杂胡人血统,也或许他本是胡人,无人知晓实情。不过,黄鹤鼻梁高挺,眼眸一如琉璃般碧绿。
这些事,我想大兄也知之甚详。在此,请容我再多说说黄鹤这个道士。
说起来,道士黄鹤能随侍玄宗皇帝,皆起因于贵妃。
杨玉环所以成为贵妃的前因后果,早为众所周知。
一开始,杨玉环原是玄宗皇帝之子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