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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空海。”逸势不断叫着空海。“方才,你提到的祆教,是何种宗教呢?祆教这名称,我也曾听到,只知道是一个拜火的宗教。不过,我对祆教并不很清楚——”逸势坦率地问道。
平日,逸势不会这般坦率向人询问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只有和空海两人的时候,才会这般坦率。
“即使谈论宇宙,也不动怒吗?”空海问道。
“又是宇宙吗?”
“从宇宙说起,较易了解。”
“询问的人是我,你就用最易懂的方法告诉我吧!不过——”
“如何?”
“不要骗我,空海。”
“不会骗你。”
“说给我听吧!”逸势边走边说道。
“好的。”空海如此回应,边走边仰望着蓝天。“祆教认为宇宙分成两部分。”
“两部分?”
“善和恶两部分。”
“喔。”
“宇宙的一切,都可以分为善和恶两部分。”
“怎么说呢?”
“并非我说的,这是祆教的说法。”
“嗯。”
“善神名为阿胡拉·玛兹达,恶神名为安格拉·曼纽。”
“这是何种神呢?”
“善神阿胡拉·玛兹达为光明之神,恶神安格拉·曼纽为黑暗之神。”
“……”
“善神阿胡拉·玛兹达创造出一切的善,恶神安格拉·曼纽创造出一切的恶。”
“嗯。”
“善神阿胡拉·玛兹达和恶神安格拉·曼纽,带着军队相互战斗。战场即是这个宇宙,战斗的情形就成为宇宙的诸相。”
“嗯嗯。”
“祆教认为,有朝一日善神阿胡拉·玛兹达,一定会消灭恶神安格拉·曼纽,这个宇宙就会充满光明了。”
“嗯嗯嗯。”
“所谓的火,即是善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儿子。拜火,即是在拜善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儿子,因此可以远离邪恶,让自己光明,也就是让自己充满善良。大致上如此。”
“嗯。”逸势吐了一口气。“啊!你的谈话,很难得这般简单明了。”
“是吗?”
“不过,有些明白,却也还是不明白。”
“哦?”
“所谓善和恶,到底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呢?空海。”逸势问道。
“果真厉害!逸势。”空海说道。
“厉害什么?”
“你所提的问题确实厉害。”
“为什么?!”
“这种将宇宙分为善和恶的二分法,到底何者为善、何者为恶呢,至今尚未厘清。”
“你的密宗,又如何呢?”
“说到密,基本上,并未将天地诸相区分为善或恶。但有曼陀罗和法——”
“喔。”
“不用谈曼陀罗和法了吗?”
“不用。因为你会把事情愈讲愈复杂……”
空海听得扬声哈哈大笑。
“对了,空海,为何你会对祆教感兴趣呢?”
“因为火。”空海说道。
“火?”
“密宗,也有以火修行的法门。”
“以火修行?”
“就是护摩。”
“如何说呢?”
“祆教的火和密宗的护摩,不知为何,好像在我的内心,不,在这宇宙之中有所连结。”
“是吗?”逸势似懂非懂应道。“空海,这些复杂的问题,今日就此停止吧!”
“说的也是。”空海点头后,目光转向前方。
那里挤满人群,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月琴、笛及鼓声。
“什么事呢?”逸势眼睛闪着光芒说道。同时加快脚步。
空海略慢些跟在逸势后头。逸势从人墙中伸出头、往里头看。
围在人墙当中,有三个姑娘在跳舞。碧蓝的瞳孔,是异国姑娘。
音乐的调子,和舞动的速度都相当快。和日本的雅乐比,有如风速一般。
“这是什么呢?”逸势问来到身旁的空海。
“胡旋舞。”空海答道。
“喔!”逸势扬起声音。“这就是胡旋舞啊!”
逸势曾在书籍中得知“胡旋舞”这名称。《通典》卷一,有着如此记载:
“舞,急转如风,俗谓胡旋。”
与其说是大唐,不如说是西域的一种民族舞蹈。不过,逸势至今尚未目睹。
“所谓胡旋舞,我到长安一定要一睹为快。”逸势曾在抵达长安之前,屡次对空海这样说。
如今,胡旋舞就在逸势的眼前舞动着。
空海入唐时,长安的诗人白乐天,有一首有关胡旋舞的乐府诗,如此写着: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歌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飘转蓬舞。
左旋右旋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真是精彩啊!空海——”逸势说道。
“嗯。”空海在逸势身旁颔首。
“你不觉得惊奇吗?”眼看空海仿佛若无其事,逸势问道。
“当然惊奇。”
“不,你惊奇得不够。”
空海对逸势的说法,报以苦笑。
“空海啊!难不成你不是第一次看到胡旋舞的吧!”
“嗯。”空海点头答道。
“狡猾。”逸势立刻大声叫道。“你太不够朋友了,空海,我到酒楼去都会告诉你,连妓院都带你去,为何你看过胡旋舞的事,却不告诉我呢?”
“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般想看胡旋舞。”空海说道。
逸势很无趣地把舌头弄得啧啧作响。
不久,胡旋舞终于结束了。就在围观者的叹赞声中,铜钱纷飞而下。
姑娘们和一位站在姑娘后方作西域风装扮、一直双手交错观看着的男人,弯下腰把钱捡起来。那男人足履长皮靴。
捡钱的姑娘当中,有一人把头微抬,看着空海。
“啊!空海先生。”碧眼姑娘露出微笑。
正在低头捡钱的男人,听到声音,也抬起头来。
“空海。”男人叫道。
“啊!”空海颔首,和他们打招呼。
“空海,你认识他们呀?”逸势低声问道。
“是的。今日正是为和他们会面而来。”
空海边对逸势说道,边走向那男人。
“马哈缅都,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一起从倭国来的橘逸势。”空海握着那人的手说道。
逸势只是张嘴发楞,傻傻地站在一旁。
“逸势。这位是胡人马哈缅都。他目前正在教我胡语和有关祆教的事情。”空海以日语对逸势如此说道。
“请多关照。”逸势立刻鞠躬,并以唐语说道。
“不必客气,逸势先生。倭国的人都像空海这般吗?我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不知不觉中,他不但已经会夹杂着说出我们的语言,对祆教的火也有独特的见解——”
“火?”
“是的。他说祆教所称的火,原本就在我们的身体内部燃烧着,所谓的拜火,就是拜神,所拜的不正是自己的火吗——”他以流利的唐语说道。
看来马哈缅都对空海真的感到惊讶,从他对逸势所说的这番话中,更透露出对空海的赞叹。
“不,不,马哈缅都先生,这个人比较特别——”逸势以唐语说道。
逸势对于马哈缅都赞美空海一事,非但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露出微笑。
依逸势的性格,原本是很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赞美其他人的,只有空海另当别论。当空海被赞美时,逸势会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久,捡好钱的三个姑娘,并排在马哈缅都身旁。
三人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上下。
每个人都拥有高挺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眉、嘴角长得相当神似。
“逸势。这三人是马哈缅都的女儿——”空海说道。
空海开始以唐语和逸势交谈。
三位姑娘听到空海的话,面露微笑,微屈膝盖致意。
“我是多丽丝纳。”
“我是都露顺谷丽。”
“我是谷丽缇肯。”
三人分别报上自己的名字。长女多丽丝纳,二十一岁。次女都露顺谷丽,十九岁。三女谷丽缇肯,十七岁。
“今日,可否也说些祆教的事给逸势听呢?”空海对马哈缅都说道。
“当然可以。不过,有一件事得先告诉您。”马哈缅都盯着空海说道,又把目光转向女儿们,对女儿说:“你们先到一旁去。”
“啊!你不可以独占空海。”说此话的,是大姐多丽丝纳。
“就是嘛。”
“每次都只有爹陪着空海——”
都露顺谷丽和谷丽缇肯,也附和姐姐的话。
“并非如此,我和空海有重要的事要谈。谈话时,你们可以先到一旁吗?”
马哈缅都话一说毕,女儿们翘着尖尖的小嘴唇,走到一旁去。
“不知何事?”空海问道。
“昨日,和丽涵会面。有关空海经常打听的那件事,丽涵有事要我代为转告——”
“丽涵吗?何事啊?!”
“刘云樵已经发疯了。——要我如此转告,您就明白了。”
“刘云樵?”
“正是。三日前,佣人发现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