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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白龙到底在哪里?”
“快来了。”
包围空海等人的小舞娘们,益发热闹起舞。仿佛应和喧闹的舞蹈,音乐也愈来愈高亢嘈杂了。
红衣宫女,伸出白净小手,朝半空中翩翩舞动。
蓝衣宫女,跨步连续跺踏地面。
月琴响起。
琵琶响起。
笙响起。
“啊,好热闹呀。”
由于空海和丹翁两人,看不出半点慌乱的样子,玉莲也恢复镇定,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这等事竟在我眼前发生——”白乐天说。
不久,宫女、乐师们开始左右分列。面对水池方向的人墙散了开来,宫女、乐师们利落地分立左右两边。
乐音停歇。
宫女们也不再舞蹈。
全班人马就地坐下。
“原来如此。”兴味盎然的丹翁,左手轻抚下颚。
“空海,什么要开始了?”
“继续看,你就明白了。”空海说。
沉静之中,只剩篝火发出爆裂的声音。
倏地,笙音响起。
仅此一道的笙音,飞升至月光天际。
音色听来哀怨悲戚。
冷不防——人墙之中,窜出一只猫来。
是只黑猫。
用两只脚走路。
“空、空海,那只猫——”逸势低声叫道。
黑猫用绿光闪烁的眸子盯视空海等人,同时亮出锐利齿牙,吼叫出声来。
仿佛是打了个信号,那老鼠又现身了。
自右前方穿出的老鼠,走到无人的空地中央,面对空海一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
头上顶着一只金色皇冠般的东西。
乐音忽地改变。
笙音停歇,另有声音响起。
那是月琴声。
月琴细微地弹奏起来。
然后,像是为了与月琴合奏,左侧又跑出来一只蟾蜍。
这只蟾蜍不仅用两条腿走路,身上还披着或许是宫女们转送给它的红衣。
有如引领那只蟾蜍一般,巨大如鼠的一只蟋蟀,搀扶蟾蜍的手,走在前头。
此蟋蟀腰部缠着看似白绢的布匹,仿佛人的模样,用两条脚直立行走。
蟋蟀将蟾蜍带到老鼠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即退至后方。
正中央只剩老鼠和蟾蜍。
老鼠握着蟾蜍的手。
笙音再度响起,与月琴合奏。
仿佛笙音代表老鼠,琴声则是蟾蜍。
不知不觉之中,黑猫已消失了踪影。
“原来如此。”空海点点头。
“什么原来如此?”逸势向空海低声道。
“这是一出戏。”
“一出戏?”
“老鼠、蟾蜍、蟋蟀在合演某个故事。”
“故事?”
“是的。”
“什么故事?”
“嘘——”
逸势追问时,空海对逸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
头戴皇冠的老鼠,和身穿红衣的蟾蜍,相偎相依地开始拥舞。
过了一会儿,老鼠将蟾蜍的红衣撩起,自后方抱住腰,臀部开始前后摇摆。
老鼠和蟾蜍正在交合。
蟾蜍仿佛因痛苦而扭动身子,一边抽动一边发出感官的叫声。
两者接二连三改变动作。
“这是——”叫出声的是白乐天。
“玄宗皇帝和贵妃娘娘?”白乐天膝行靠近说。
“什么?”逸势问。
“那只老鼠是玄宗皇帝,那只蟾蜍则是贵妃娘娘。”
“什、什么?”
“然后,那只蟋蟀是高力士大人——”白乐天答道。
“当真?”
“没错。”回答的是空海。
“现在,我们眼前上演的,就是玄宗和贵妃的故事。”
“怎、怎么可能——”
“是真的。”
“这——”
“逸势啊,华清宫确实最适合演出这个故事,不是吗?”
将空荡之地当作舞台,老鼠、蟾蜍、蟋蟀各司其职,扮演玄宗、贵妃、高力士的角色。
最先登场的情节,该是两人初次邂逅吧。那,场所就在华清宫。
场景接连改变着。
这回,是玄宗要高力士想办法,劝解执拗不依的贵妃。
不久——玄宗和贵妃——老鼠和蟾蜍手牵手,随后,仿佛突然受到什么惊吓,两人仰望天空某处。
似乎是在诠释安史之乱发生了。
遭人追赶般,两人逃离长安。
最后,终于——玄宗自贵妃身边离开,来到高力士这边,继之,他凑近高力士耳畔低语。
过了一会,扮演高力士的蟋蟀走了出来。
他来到扮演贵妃的蟾蜍面前,解开缠绕在腰际的白布,握在手上。
贵妃不停往后退。
高力士往前追赶。
终于追上贵妃。
扮演高力士的蟋蟀,将手握的自布,小心谨慎地缠绕在贵妃脖子上。随后手握白布两端,用力拉扯。
贵妃倒卧在地。
方才一直奏鸣的音乐,戛然而止。
至此为止,始终安静席地而坐的宫女们起身,以袖口掩面,开始哭泣。
接着,该是秘密挖出贵妃,带她来到华清宫的场景,故事到此便没继续发展下去。
因为,突然有阵笑声自天而降。
非常好笑似的,嘎啦嘎啦的嗤笑声,自天际响起。
那笑声,不知何时又变成说话声。
“终于来了。”声音听似兴高采烈。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像是高兴得无法抑制的声音。
声音从天而降。
“丹龙啊,空海啊,你们终于来了!”
接着——突然有个东西从天空飘落了下来。
是一条绳索。
而且,掉落的只是绳索一端,另一端还停留在上空。
仰头观看,只见绳索伸向遥远天际,完全看不见彼端。
绳索半途便已消失在夜空之中,只能看见月光中垂降地面的绳索。
“现在就来。”
天空又传来了声音。
“喂、喂……”逸势用手顶碰空海后背,“空海,是人哪——”
仰头看得脖子发酸的逸势说。
“嗯。”
空海也看见了那个身影。
遥远的夜空中,隐约可见一个孤伶伶的细小人影。
定睛凝视,那个人影正缓漫地往下降落。
某人沿着绳索,正打算自天际降落到地面上来。
那的确是人。
沿着绳索垂降的那个人,终于抵达地面。
此处,正是方才老鼠、蟾蜍、蟋蟀,演出玄宗、贵妃、高力士的场所。
原先的小宫女、舞娘的身影,均已消失不见。
老鼠、蟾蜍、蟋蟀也不知去向了。
刚才那么多的身影,再也找不到了。
音乐不再响起。
只有三个人站在此处。
一位身躯瘦小的黑衣老人。
他的脖子宛如鹤鸟般细瘦。
老人左右各有一名女子。
一位是年轻女子。
另一位是身穿华丽薄绢的老妇。
黑暗中,那只黑猫再度现身,然后,在三人脚下止步。
“在下白龙。”老人开口说道。
〔六〕
自称白龙的老人,以黄光闪烁的眼眸注视着丹翁。
老妇的视线,并未刻意看向谁。
她的眼眸望向浩瀚的夜空。
年轻女子握着老妇左手。
眼见那名年轻女子——
“丽香姐……”玉莲嗫嚅低唤了一声。
被称为丽香的女子,与玉莲视线相对后,嘴唇拉出弧线,浮现出微笑。
丽香,雅风楼——胡玉楼的艺妓。
空海第一次到胡玉楼时,曾因玉莲右手臂麻痹、无法动弹,而帮她医治。
空海为玉莲驱除附在手臂上的饿虫邪气。
胡玉楼的人传言,下咒施放饿虫的,似乎就是丽香。
当时销声匿迹的丽香,如今却在此出现。
“玉莲姐、白居易先生,久违了。”
丽香用沉稳的声音说道。
“原来偶尔出现在自龙——督鲁治咒师身边的女子,就是这位丽香?”
逸势用露出如此话语的脸孔,望向空海,但并未作声。
某晚,在西明寺牡丹盛开的庭院起舞的,就是这位老妇,同时现身的则是丽香。
“丹龙,好久不见。”老人开口。
“白龙,久违五十年了吧——”丹翁点点头。
“好,就叫我白龙。这名字比较适合我们。”
“嗯。”
点头称是的丹翁,方才到现在,视线始终注视着白龙身旁的老妇。
仿佛紧紧贴住,丹翁的视线不曾移开那位老妇。
老妇个子娇小。
脸颊和露出衣袖外的手臂,均已布满皱纹。
不论脸颊或手臂的肌肤,全都长满了斑点。
年龄似已八十出头。
她的身子干瘪,全身包裹在衣裳之中,隐而不见。
老妇长发俱已花白。
白发盘梳在头顶,以红布绑缚,然后插上发簪。
那是珍珠镶缀的银发簪。
嘴唇和两颊,不知是否擦过胭脂,微微泛出红晕。
自脸颊至脖子,不知是否擦过粉,格外白净。
老妇大概不是自己抹粉、擦胭脂的,当是自龙或一旁的丽香为她装扮的吧。
为了今晚,刻意装扮——然而,老妇嘴唇半开半阖,隐约可见黄浊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