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空海凝视着正在说话的逸势,仿佛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他的另一面。
“像我这样的人,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即使因此而命丧此地,那不也是一名男儿的本愿吗?”
逸势像是未经世故般,说得满脸通红了。
“再、再说……”逸势仰望窗外天空,断然说道:
“我们早已牵连进去了——”
“逸势,你说的没错。”待逸势说完,空海答道。
接着,空海望向柳宗元说:
“诚如您所听闻。我们虽不知能帮上什么忙,但往后还是跟现在一样。如有效劳之处,随时听候差遣。”
“空海先生,我衷心感谢您。”柳宗元颔首致意,向站立在入口处的男子吩咐道:“赤。”
“是。”
名叫赤的男子响应后,走到空海和逸势跟前。
他有一对犹如利刃轻轻划过皮肤般的细长眼睛。
眼眸则有如尖端朝向两人一般的细针。
“我派他与刚刚外出的子英,充当您的随从。他们两人武艺颇精,随侍左右,会令人安心些。倘使有事要与我联络,吩咐任何一人,很快都可联系上的。”柳宗元说道。
“空海先生,有事请尽管吩咐。”赤说道。
“既然如此,或许有一、二件事要麻烦你。可以的话,明日午间请你与子英一同到西明寺来吧。”空海望着赤说道。
“是!”赤左掌叩抵右拳,点头遵命。
〔五〕
空海和逸势往西明寺方向而行。
步履杂沓的人群,行色匆匆,赶在暮鼓鸣响前奔返各自的街坊。
“那样真的好吗?空海。”
逸势不时向空海搭话。
“什么啊?”空海反问。
“就是刚刚那事,这样接受托付妥当吗?”逸势用不安的语调问道。
“没问题。”
“可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大概有吧。”
“督鲁治咒师不是杀了好些人了吗?有人自煮而死,有人惨遭割喉——”
“都死得很惨。”
“空海啊,看情况,我们或许也会这样惨死,不是吗?”
“嗯。”
“那时我虽然那样说,现在其实害怕得很。答应时也怕——”
逸势说话时,第一声暮鼓已开始敲响。
此刻开始,暮鼓会一直响着,一小时之后才停止。待鼓声停歇,各个坊门便即刻关闭。届时,若还在街道走动,将遭受盘查或责罚。
“喏,空海啊,你不害怕吗?”逸势仰赖般地望向空海。
“逸势,你放心。”空海扬起唇角,微笑着说:
“我也害怕。”
“你这样说,我就稍稍松口气了。”
“——”
“不过,空海啊,我一点也不后悔——”
“后悔?”
“毕竟此事攸关大唐天子性命。”
“嗯。”
“那时我也说了,倭国人——不,即使是大唐任何人,谁能有机会与此事发生关联?”
“——”
“况且,玄宗皇帝与贵妃的秘密,我们都一清二楚。在倭国时,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碰上这种事。”
“嗯。”
“可是,真的碰上了。”
“——”
“万一因为此事,惨遭不测,无法回到那个小国去,也无所谓了。”愈说声音愈大,逸势突然一本正经地说:
“空海,我现在似乎非常兴奋。空海啊,我刚刚也说过,我真的非常害怕。现在体内也还有另一个我,正在后悔为何要建议你接受柳大人请托。可是,同时也有能与此大事牵扯上的骄傲。明明有个对那小国毫不在乎的我,却又有个无限怀念它的我……”
逸势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
“喏,空海,明天之后,不知我的心情是否还跟今天一样——”
“我也不知道。”
“或许明天睡醒后,会比今天更后悔答应了那样的请托。”
“——”
“空海啊,我深刻理解一件事了。”
“什么事?”
“虽然我嘴上说涉入大唐的这件大事,其实,涉入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逸势,你在意些什么呢?”
“我只不过是个偶尔与你共处的人罢了。这样的我那般大言不惭,真是不成体统。对此,我很有自知之明。”
“逸势,你放心吧。”
“什么意思?”
“不论大言不惭的逸势,或惊恐的逸势,或说那个国家只是个小国的逸势,或怀念那国家的逸势,以及在我面前望着我的你,全都是橘逸势。无论哪一个,都是你,不是吗?每个逸势的存在,都是必要的啊。”
“——”
“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哪个逸势该留下来,哪个又该舍弃。我跟你都不能决定。因为那些全部整合一起,才正是橘逸势。”
“——”
“停留在大唐期间,有你这样的人在身旁,我真是觉得荣幸。在这个时候,我从未想过哪个逸势是我所需要的,哪个又是我所不需要的——”
“真的吗?”
“所谓敬爱密法,就是敬爱天地——敬爱宇宙间所有一切。不分其中哪些是清净的,哪些是不清净的,或者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此话怎讲?”
“譬如,那边有开着的桃花吧。”空海手指夕暮大街旁尚未凋零的桃花说道。
“嗯。那又怎样呢?空海——”
“我们脚底下,你瞧,那儿有小石子。”
空海停下脚步,手指逸势脚前的小石子。
“你觉得怎样?”空海问道。
“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啊?空海。”逸势也跟着停下脚步。
匆忙赶路的行人,从后方以奇怪眼光打量这两个来自东方的倭人,从两人身旁通过。
“这里的小石子和那里的桃花,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又是错误的?”
逸势听毕,瞬间流露一副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再度问道:
“什、什么?”
“逸势啊,我是问你,小石子和桃花,哪个正确,哪个错误?”
空海愉快地微笑着,又问了一遍。
“空海,我不太明白,这样问不是有些奇怪吗?”
“噢。”
“小石子和桃花哪个正确、哪个错误,很难作答吧?”
“正是如此,逸势,”空海破颜一笑,再度跨开脚步:“这宇宙所有的一切,其存在并无高下之分。”
“——?”
“这天地间所有的一切,它们的存在可说全是正确的。”
“嗯、嗯……”
“如果桃花的存在是正确的,小石子的存在就不是错误。如果那小石子正确,那么,那桃花也不会错。”
“嗯、嗯……”
“会说有些事是正确,有些事是错误,那不是天地之理,只有人才这么说的。”
“喔。”
“区分事情是对或错,那是人讲的道理。”
“嗯。”
“换言之,如果那小石子是正确无误的,那么,即使是具有毒性的蛇,也是对的。”
“——”
“假使桃花是对的,那么,就算是路边的狗屎,也都是对的。”
“——”
“因为桃花芳香所以是对的,狗屎恶臭所以是错的,这是人讲的道理。”
“嗯、嗯、嗯。”
“密法教义的首要之事,便是向自己的灵魂大喊,这天地间的所有一切都是对的。也就是说,必须双手环抱这宇宙间存在的万事万物——”
“——”
“如此,就能理解了。”'。 '
“理解什么?”
“理解双手环抱这宇宙的自我,其实和其他事物一样,同时也整个儿被这宇宙所环抱。”说到这里,空海停了下来,直直望着逸势。
“喂,空海。”逸势说:
“听你这么说,我似乎明白了某些道理,不过,愈听也愈胡涂啊——”
“是吗?”
“空海啊,莫非你是将我比作毒蛇?”
“我没这样说。”
“感觉你好像也将我比作狗屎。”
“我也没这样说啊。”
“是吗?”
“我只是说,所有一切的你,存在于此都是对的。”
“可是,你刚刚说不是讲了很复杂的话吗?”
“没有。”
“不是讲了吗?”
“没有。”空海笑道。逸势跟着微笑起来。
“总觉得……”逸势边走边说。
“怎么了,逸势。”
“在莫名其妙的当儿,我似乎又上了你的当。”
“我可没骗你。”
“我只是说感觉而已。不过,你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男子啊,空海——”逸势不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哪里不可思议?”
“你不是总能保持平常的你吗?”
“你不也是平常的你吗?”
“别瞎扯。我是想向你致谢。”
“致谢?”
“是啊。你总是跟平常一样,结果,连我也感觉茅塞顿开似的。”
“是吗?”
“事情到此地步,我再度深深感觉……”
“怎么了?”
“总觉得,我们好像已踏进可怕的事情之中了。”
逸势以大醉骤醒的神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