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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弱老人,面如黄腊,定着散漫无光的双目,两手不住虚空抓着,气息啉啉,已经发不出声来。
这时正有两个店伙,要待动手,把老人从床上抬下!
赵南珩大声喝道:“住手,你们要把这位老人家抬到哪里去?”
那掌柜听到有人喝阻,不禁回头瞧来,他因赵南珩一身读书相公打扮,不敢得罪,连忙陪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位老客人,一到小店,就东不是,西不是的,要挑上房清静房间。如今生上急病,连本地最有名的钱回春钱大夫都给回了,小店做的是过路客官生意,要是有人死在房里,这间房还有谁要住……”
赵南珩没待他说完,冷笑道:“过往旅客,谁都免不了有生病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只是年纪大了,气血上逆,慢慢自会平复,你怎知他会死在你店里?”
要知江湖上,无论哪一门派,门下弟子,在外行走多少都懂得一些医理,因为运功行气,经穴脉络,无一不和医学有关,尤其救急疗伤,推宫过穴等方法,更是练武之人必修的功课。
赵南珩生长伏虎寺,峨嵋派是武林四大宗派之一,对治疗伤患,自有独到秘传,他自小耳闻目睹,当然也懂得其中诀窍。
话声一落,身形闪近床前,伸手在老人胸前连点了两指。
那老人喉头“咯”的一声,哈出一日浓痰,无巧不巧,吐在掌柜的脸上,呃逆立时平复了许多,身子委顿,只是喘着气息。
掌柜举油一措,那痰抹了开来,又浓又黏,但他眼看赵南珩只在老人胸口上点了两下,病势就立即缓和下来,心头一直,再也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浓痰,连忙打拱作揖,陪笑道:“相公真是神人,像这般着手回春的医道,真是少有!”
房外瞧热闹的人,也都喷喷称奇,还以讶异的眼光,向赵南珩投来。
赵南珩却没加理会,掀开棉被,双手在老人身上,连揉带摩,用推宜过穴之法,替他活动气血。
这老人当真瘦得可怜,一身都是骨头,连皮都瘪了下去。
赵南珩双手不停的推拿,但见老人双目微阖,呼吸渐趋正常,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这样差不多过了顿饭光景,他一张俊脸之上,却已隐隐绽出汗水,吁了口气,才行停手。回头朝掌柜的道:“这位老人家现在睡熟了,让他休息一会,才能恢复。”
掌柜连声应是,一面转身朝店伙喝道:“你们快去替这位相公拧把热面巾来,还呆在这里作甚?”
话声才落,只听老人呻吟一声,在床上翻个身,倏他睁开眼来,当他瞧到房里站着许多人,不由目露诧异,有气无力的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掌柜一见老人醒来,连忙含笑道:“老客官,快请躺一会儿,休息休息,方才急病突发,真把小店里的人急坏了,多亏这位相公施救……”
那老人忽然挣扎着爬将起来,瞪目逆:“你是这里的掌柜?我只是一口痰塞了上来,这是老毛病,你急个屁,是不是怕赔棺材本钱?哼,别看我老头一付穷相,你家里要买上十口二十四棺材,我还拿得出来。”
房外的人,听他说得刻薄,因为大家不值掌柜的行为,有人笑了一声。
那老人肝火极大,回头叱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老头死了,你们才高兴?”
他伸手在枕下一阵摸索,忽然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囊,倒转一抖,从袋中倒出十多块黄澄澄的金子,骨碌碌滚在棉被之上,抬目朝掌柜道:“你瞧瞧,我老头是不是没有棺材本钱?你……还怕不怕?”
掌柜瞧这许多金子,目光发直,咽了口水,不迭陪笑道:“你老客它是……是财神爷,小……小店伺……伺候不周,你老多多原谅,你……你老只管安心养病,我叫一名伙计专门伺奉你老……”
赵南珩因老人刚才好转,坐了起来,连忙插口道:“老人家,你还是躺下来睡一会吧!”
老人瞧了他一眼,自顾自抬起金子,装入布袋,小心翼翼的塞到枕头下面,躺下身子,没好气的道:“真是大惊小怪,我老头自己的病,难道我自己不知道?这是老毛病,发过了就会没事,用不着你们这许多人送终,哼,不是看我老头有钱,谁会来瞧我?”
赵南珩听得一怔,暗想这位老人当真不通人情,自己替他推宫活血,忙得一头大汗,不但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说人家看他有钱。
那掌柜怕赵南珩下不了台,连忙谄笑道:“相公一头都是汗水,伙计已替你老打好脸水,你老还是去洗把脸吧,这位老客官,我会吩咐伙计伺候的。”
老人道:“你们统统给我出去,我又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人伺候。”
赵南珩瞧了老人一眼,点头道:“老人家确实需要休息,不直打扰,我们出去吧。”
房门外许多旅客,先前都同情老人,这会工夫,大家全起了反感,觉得这个人死了活该,纷纷散去,也有人朝地上吐着口水,暗暗诅骂。
赵南珩回转房中,果然店伙已替自己打好脸水,洗了把脸,依然掩上房门,坐到床上,运功调意。
他在一年前,蒙少林掌教百愚上人传他“达摩易筋真经”,这一年来,内功虽然增进了许多。每当练功之际,总觉得自己体内,潜伏着一股力道,冲腾澎湃,任你如何导引,都无法运转。
但这会情形,竟然大不相同,才一运气,便觉体内其气,有如源头活水,源源涌起,以前即使行气运功,都无法冲破之处,如今却水到渠成,随意运行,通畅无比。
心知这是前晚鬼手仙翁替自己打通奇经八脉的功效,许多练武的太苦练数十年,始终冲不破生死玄关,自己当真因祸得福,难怪内功精进,大有一日千里之势。
一时不由大喜过望,急忙依照“达摩易筋真经”上所记口诀,一心吐纳导气,功运周天。
正在此时,只听有人敲着自己房门,先前还当是店中伙计,不知又有什么事情,缓缓睁开眼睛,正等跨下床去。
哪知才一瞬工夫,那人忽然重重的在门上擂将起来!
赵南珩问了声:“是谁?”
迅速开门出去,只见那位老人一手扶着门框,只是喘息,敢情方才用力敲了几下,就有点支撑不住!
“除了我还有谁?我……当你睡熟了呢!”
那老人一眼瞧到赵南珩出门来,朝他点点头,喘息的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走进房来。
赵南珩忙道:“老人家,你病体才好,怎不多躺一会?”
老人哼了一声道:“躺,你要我死在栈房里?”
赵南珩给他这么一说,不禁有点尴尬,心想:这人说话真个不通人情!
老人在他床铺上坐下,声音低哑的道:“小哥,你别见怪,我老头有时候肝火确也旺了一点,其实,这年头,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我瞧着他们就气往上冲,所以说出话来,也容易得罪人了。”
赵南珩心中暗暗好笑,忖道:“你自己原来也知道!”一面顺着他道:“你老有病在身,难免脾气不好。”
老人双目一瞪,不服气的直了下腰干,道:“我有什么大不了的病?这老病背了几十年,还没要去我的老命,上了年纪,总归有点小病小痛,这又算得了什么?脾气不好,是我瞧着不顺眼的人,才会有气。”
赵南珩暗想自己只说了一句有病的人,难免脾气不好,他就这般气呼呼的,其实他明明脾气不好,倒反说瞧人家不顺眼。
老人家忽然“哦”了一声,道:
“方才听店伙说,我老毛病发了,是你小哥救醒的,可有这回事?”
赵南珩道:“你老方才只是气血呃逆,小可不过替你推拿了一阵。”
老人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陪道:“这就是了,我这老毛病,就是一口气有些不顺,气顺了就好,谁也救不了我。”
说到这里,一双无神的眼睛,盯在赵南珩脸上,唔了一声又道:
“你这位小哥,倒不是什么坏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南珩道:“小可叫赵南珩,老人家你呢?”
老人伸手指指桌上茶壶,沙哑的道:“小哥给我倒盅茶,顺顺喉咙可好?”
赵南珩替他倒盅茶,老人伸手接过,呷了一口,才道:“我叫游老乞,还有个外号叫做一干,连起来叫游老乞一干,这就是说游老乞经常喜欢干一杯的意思。”
赵南珩听得暗暗好笑,觉得这个老人除了脾气不好,人也着实风趣!
游老乞摸摸下巴,问道:“小哥,你吃了午饭,可是就要上路?”
赵南珩点点头道:“老丈可有什么事?”
游老乞脸上有了喜色,说道:“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因为咱们总算有缘,我看你人又诚实,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