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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起看得甚是真切,他本就精明机巧,大致尚能思忖得其中的缘由,不由暗道:“他二人行这苦肉计,却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只是这出双簧好戏虽小,情面极大,那两个角色扮相无痕、演将逼真,又叫我如何是好,委实是凄凄惶惶、左右为难呀?”
却听柴捕头横眉怒目,大声喝道:“你我出府之时,郡丞大人是如何交待的,难不成你都忘了么?如何敢鲁莽暴戾,对他四个娃娃肆意恫吓?”
王捕头被他训斥,不觉愕然一怔,长长叹息一声,喟然道:“柴大哥说得极是,我喧泄个人怨气事小,耽搁了孝廉举荐事大。”从怀中掏出一个稠包,层层翻开,里面却是一些金锭金条,里面又有一颗硕大的明珠,晶莹璀璨,光芒通透。
王捕头叹息道:“我淳州府虽处于一个老大的盆地之中,为穷山恶水阻隔,不能自由出入,可是举贤荐士的制度素来便能以清新廉洁闻名。但凡见着了大才之人、大贤之俊,俱是以诚恳言语为道、真挚姿态为门,殷殷然相劝不已、苦苦兮哀求不尽,或是三顾茅庐而不懈不舍,或是雪夜迎候而以情动天,或是倒履相迎而手舞足蹈,或是一心恭敬而悬徐孺之榻。
种种风骨之行,无数气节所为,尽皆清高雅致,与众不同,却将什么黄金珠宝视若粪土,以为若是担盒抬礼而来,反倒是低蔑了高人的秉性。”杨起暗道:“这还是在演戏了,不知后面尚有什么台词?”
柴捕头怔道:“老王,你……”捶胸顿足,却也不是那么张扬,哼道:“罢了,罢了,如此一来,虽是混浊了我淳州府的孝廉清风,但既然是迫于无奈,也只有如此了。”
看杨起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祁恬三人唇齿难合,颇为不解的模样,眼睛一转,旋即苦笑道:“不怕小兄弟笑话!我们出来寻人不得,就是被大人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口实,回去少不得便要挨上一通板子,那真是皮开肉绽,铿锵有声,实在是好不苦楚。今日若是再被商皓公推辞,只怕高胡子的板子觉得更高,落得更重,想起来就叫人胆战心寒。”
王捕快抢话道:“我们平时也无甚积蓄,忙碌了许多年,省吃俭用之下,方才凑合得这些黄金钱财。”咳嗽一声,望柴捕头探去,却看他将头扭转一侧,竟似为难甚然之状。
王捕快又道:“商皓公既然不得,还望你四人能够随我兄弟回城一程,见得敝府的郡丞之后,多多美言几句,也好叫我们暂且交待了要命的差使。手中的钱财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既是一番血汗拼搏,自然与那一般黄金物什不同,还请笼袖笑纳才是。”
杨起无奈,与祁恬、黄松、青衣三人面面相觑,彼此眉来眼去,皆是窥探对方的心思。祁恬亦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见着柴捕头踌躇、王捕快央求,心肠自然先软却了一半。青衣依旧是漠然无动、平复如昔,去也去得,留也留得,只随其余三人的主意。
黄松犹自疑窦丛生,暗道:“若是不肯依言听从,乖乖地去那淳州府里走上一趟、过上一遭,只怕现下这般客气恭维的情面便再也撑张不起,其时无论是王捕快还是那柴捕头,即刻就要翻脸变色,喝斥拿人的。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又常言民不与官斗,还是莫要与他们违逆顶撞得好。”
杨起见祁恬、黄松微微颔首称是,只好应承了王捕快的所请相邀,却不肯收受财物,见黄松似有不甘,便低声嘱咐道:“这黄金烫手,灼伤了可是大大的不妙。”
黄松喃喃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省得的,捕快的贿赂扎手的针,你收了他八两,到头却会还上十斤,最是天下不合意、不划算的买卖。”心念一动,又道:“稍时见了郡丞,与他能够投缘,或是再帮上一些小忙微助,郡侯与他一时高兴,再赏赐许多的宝物却也未定。”攀上筝船将雪石取下,封了飞升行进的动力。
柴捕头甚是高兴,炫耀道:“这船被吹到树上来了,下不得水,便与一般的废物无二。你们若是愿意,郡丞大人自然会派遣工匠,挑选最好的十足木头,替你们重新制做一艘大船,也不知会比这小破船强悍结实得多少倍”。杨起呵呵一笑,忖道:“你又如何知晓我们这紫竹筝船的奇妙玄通?”
四人随那欢喜不尽的捕快下了天梯大树,树脉分明,突兀纵横,稍有些许的不慎,便要磕绊一个踉跄,最怕落叶纷纷,倘若躲闪不得,就如百斤的棉被压身,一时难以动弹,如此走了许久,相互搀和,小心照应,终于踏足泥土,安然到得根地之处。
却见孙捕快与几个劳役正看护着一辆马车和数匹高头大马,神情愤然,似乎犹在抱怨,见得众人下来,心中尚有忌惮难堪,索性噤口不语,自顾上马待发。
柴捕头知晓他的小肚鸡肠的品性,也愿刻意去搭理抚慰,只对杨起、祁恬前后殷勤,与王捕快一左一右,分别撩开马车舱室的垂暮竹帘,请他四人上去落座安顿,又一声吆喝,马鞭一甩,引着众人绝尘纷沓而去。
青衣看竹帘之上,以丹兰花漆刷上六个大字,云曰:“尊贵骖骧之驾。”不觉念道:“骖者,车前两侧的寻常马匹也;骧者,骏马昂首奔跑也。合于一处,两字不过是说道赶车放马罢了,如何能与尊贵崇敬之意相合相裱?”
待要进得淳州府的城池,天色已然昏黄暗暮,正赶将护城的官兵归队列阵、闭门收桥。柴捕头大声叫道:“我们是府衙的缉盗差役,快些将城门打开,放大伙儿进去。”
城上的官兵哈哈大笑,却不肯将就应承,揶揄道:“你们既然错失了开关的时刻,怨不得别人,就只好在城外歇息一宿了。明日五更开关验行之时,你们第一批穿梭城门,抢得头彩,岂非快哉惬意?”
柴捕头怒道:“我们今日请得大贤回城,稍时便要受郡侯与郡丞大人的召见接待。若是因此怠慢了客人,被大人责怪,你们这一帮小子又有几个脑袋能够担待得起?那高胡子受命责罚下来,其时不过是拿板子敲将我们的几下屁股罢了,对于你们,却必定是刀斧加身,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个官兵甚是不屑,冷笑道:“高胡子不过你衙门中的提刑掌堂,权责所限,又如何能够打得了我们军营兵寨之人?你少要在此恫吓威胁,徒然教人笑话而已。”
王捕快拍掌笑道:“好,好,你们既然活腻了,我们自然应该努力成全才是。高胡子动你不得,郡侯与郡丞难道也会无可奈何、袖手旁观么?是了,他们若是派遣高胡子率人前来捉你问罪,想必他心中畏惧,也只是呆呆地站在兵营之外窥探焦灼,却是万万不敢入内强行抓人的。”
柴捕头喝道:“不错,那营中的将军自然也是对下属百般呵护、包庇,想来他宁愿违抗大人的谕命,也断然不会提拎你们法办。”
一扬手,大声道:“弟兄们,这几个时辰只好委屈了大家,要在这城外荒郊野地露天安眠、枕地过夜了。四位娇客么?还请忍受些无辜委屈,便在车上饮风喝露,明日见了大人,再作道理不迟。”
此言一出,却惊得城上的官兵魂飞魄散,惴惴不安,急急忙忙地将木筏吊桥放下、洞开城门放行纳进,只说你我皆是在官家当差服役,不过是开将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何必耿耿于怀、穷究当真?
柴捕头冷笑一声,道:“我也是胡闹玩笑,未必便能践行。”杨起与祁恬相顾一视,尽皆讶然,暗道:“听他双方的言语攀谈,这什么提刑掌堂的高胡子果真有好大的能耐,莫非凶残暴戾,尚有好厉害的手段不成?却不知又有什么来历典故,似乎淳州府中的官兵士民都有些畏惧于他。难不成比那吃人的妖鬼还要可怖阴寒么?”
捕快纵马在前开道,行人游客忙不迭四散躲避,任由后面的马车踏石碾路,穿越条条大街小巷,一番喝斥威风,一片张扬喧嚣。杨起闻听得外面的动静,竟是鸡飞狗跳、扰民不宁,心中颇为不安,再看祁恬、黄松也是坐立不定,如履针毡。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车队来到一处青瓦白墙的院落歇下,早有几个家丁执火明丈地奔跑过来,竟似四分心欣喜,又如六分的惶然,慌张叫道:“柴头儿,你出去了好歹也有半日不止,如何现在才肯回来?老爷暴躁不安,正在院里喝斥怒骂,也不知摔破了多少碗碟。”
柴捕头脸色一变,不敢怠慢踌躇,与那王捕快和孙捕快引着杨起四人越过门槛,绕过青砖镂空的屏风影壁,便看一个瓷杯迎面砸来。众人急忙散开躲避,看杯屑溅了一地,不觉惊出一身的冷汗,却听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