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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讷讷点头:“呃,好罢,好罢。”
皇叔见她不快,又附过去温言:“是酥皮流沙馅的,我让无念给你热了再吃。”
岳麒麟一听是这馅料,瞬间有了精神,眸子晶亮:“好!”
薛云鹏只觉自己实在多余,又在旁忍了半天,此二人终于为夜宵事宜商量停当,他才真正得了工夫禀告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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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夜不招臣过来,臣明早也要来找您的。今日上午那真燕僧已从南营抵达了大理寺,臣赶早将他审完,中午还命人带钱秃驴过寺见了一面燕僧,好让他同这位相杀的好友话个别。”
卓颂渊问:“南营派谁送来的?”
“镇南将军命他的副将亲自送来的。”薛云鹏自怀间取出一封信递来:“隋将军还给王爷带了一封他的问安信,臣斗胆扫过一眼,啧啧,镇南将军这个人……真是一个谦谨之人呐。”
岳麒麟本来听说皇叔唤薛大人深夜前来,早已猜得那燕僧与自己必脱不了干系,而且是天大的干系。不然拖着自己在旁熬夜听案情,这实在不像皇叔的作派。
只是真和尚诈死去南方是为的什么?
钱大人又为什么要扮作秃驴?
他们所谋之事是什么?
薛云鹏语速极快,又是一语数关,恨不能讲一句话交代十件事情,岳麒麟听得一头雾水,卓颂渊笑着拦下他来:“你说得太快,麒麟不知前情,薛大人不是一向同本王夸赞此案燕太子功不可没?云鹏,你该从头说。”
薛云鹏瞪他一眼:“天底下的好人全让王爷一人当了!”当初是谁不让说,又是谁不允小姑娘犯险的?
卓颂渊只笑。
薛云鹏忍气道:“王爷是没看见那和尚的长相,若是见了,保管大惊。太子,说起来,此案多亏了那个钱秃驴,钱秃驴乃是一支奇兵啊。”
卓颂渊一味催他:“不要故弄玄虚,说正题。”
原来早年燕僧还不曾皈依佛门,只是名南下求学的燕国人,钱大人那时候也在岭南家乡上学,二人当过几年同窗。
巧的是,这二位一南一北的昔日同窗相貌惊人的相似,以至于二人若是穿同一款服色,师长与同学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因为生得相像,二人又都好赌博,较之旁人更谈得来,于是走得愈走愈近,宿在同一间学舍,同进同出,一同初入赌场,好得就似孪生兄弟一般。
那一年钱大人本来计划进京春试,却因一场赌局输光了全部盘缠。而同窗之中恰有位同窗将将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一时间歹念骤生,谋害了那人性命,那笔钱财十分可观,不但可留作日后赶考之资,哪怕在家乡置上几倾良田数间美舍,也是绰绰有余的。
不料黄雀在后,当日却另有同窗目击了钱大人行凶,很快报官指认。官差来前,钱大人闻得消息,灵光一闪,找着那位同自己长得相像的燕国同学,许给他大半赃款,要他从此握着赃款逃回燕国。
钱大人清清白白进了京,而通缉告示上所书,却是那燕国人的名字。
此后钱大人春试及第,慢慢升至礼部郎中一职;燕国人握着巨额钱财逃回国内,从此剃发去须,遁入空门,混迹成了燕国高僧。沧海桑田,年复一年。
当年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昔日同窗,本来天各一方,做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此生根本没有必要再相见。直到恩觉寺方丈修书,请那燕国高僧来楚说法。
岳麒麟本来困意丛生,若非皇叔说好了有要紧的事,她才不肯委屈自己睡一半爬起来。此番这离奇故事听到一半,她倒是全然醒了,却益发困惑:他俩那些旧事,同孤有何关联?
薛云鹏见小孩子全神贯注,月饼都忘了吃,得意地同皇叔递了下眼色:本官故事说得好,流沙馅的月饼算什么。
“钱大人那假和尚沽名钓誉,不愧是个敢动刀子杀人的,一向死硬死硬。今日本官反倒是审这高僧审得轻松,这真和尚怕死之极,大刑一亮,百样全招。太子您说聪明人是不是都怕死?本官就极其贪生怕死……哦,也不是,我们的王爷便不怕死,王爷……”
皇叔颇不满,厉声示意他回到正题:“继续说。”
燕僧虽在岭南读过几年圣贤书,却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投机客。回燕之初他一心将本钱迅速翻大,昼夜泡在赌场,不义之财很快为他付之一空。然而此人很有他的生存之道,他在赌场里认识了个和尚,很快熟谙佛经,能言善辩,渐渐声名在外,摇身一变成了高僧。
燕僧满腔抱负自然不甘于当个讲经说法的和尚,恰逢当时岳麒麟的亚父心怀异志,他洞悉亚父所求便伺机自荐,在亚父跟前冒了头。故而此僧虽顶着高僧的名头,然而在实际上,他一直是一名受雇于亚父的燕国间谍。
燕皇登基之后,觊觎楚国北方城池日久却不可得,强取不行,便生了些别的念头。
除了派刺客团专攻岳麒麟之外,他还趁高僧得楚国名寺邀请之际,私下对其委以重任。燕皇告诉燕僧,岳麒麟那个烦人透顶的小子自小命大,死不成的可能性极大,高僧在楚的作用,便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点。
燕皇胃口极大,这一次他想要的,是并州的防御工事图。燕皇论功行赏,燕僧能弄到多大机密,回燕便有多大的回报等着他。
岳麒麟听到此处心惊不已,亚父心肠比她想得还要狠辣十倍。她若客死楚国,亚父便可师出有名吞下并州;她若不死,亚父也能师出无名,窃取并州。
质子的唯一作用不就是留为人质?楚国的并州一旦失陷,她这个人质的性命……她犹疑望向皇叔,皇叔却笑得云淡风轻,反掰了小半块月饼皮往她口中喂去,仿佛她这一担心可笑无比。
薛云鹏猛咳几声,可这喂饼之人面不改色,吃的人压根是旁若无人,一切自然得如同喝水呼吸。反倒是他这咳嗽显得异常突兀,薛大人只好讪讪收了嗽声,继而说案。
燕僧大言不惭接了重任,今春同那个刺客团相继来到楚地,他找不到旁的突破口,只知道一位同自己相貌难辨的昔日同窗钱大人,安坐礼部郎中之位。那并州防御工事图纵然同礼部相距遥迢,却总比离他和尚近。无论如何,燕僧预备先亲身打入楚国官场,再作谋划。
钱大人郁闷啊,他打拼官场数栽,刚混得有些顺风顺水,突然来个和尚,要他铤而走险同自己互换身份!当然钱大人最终还是同意了,燕僧以当年之事要挟,钱大人无计可施,当年丑行败露,眼看他便要身败名裂,唯有接受他这一条件,或可保得这顶乌纱。即便乌纱从此要戴在那燕僧头上,好歹仍算是他钱大人名下的罢。
钱大人剃去了头发,燕僧戴起了假发。故而自今春始,礼部郎中的位子上坐的其实是燕僧,而那个住在恩觉寺混斋饭吃的秃驴,却是钱大人。
然而燕僧在官位上坐得并不安稳,他想要速速打入工部,好早日取得那张并州工事图。怎奈钱大人此前为了钻营,恰恰将工部一众人全得罪了个遍,燕僧频频碰壁,便只得屡找钱秃驴咨询官场之事。
钱大人离家日日茹素已然十分不耐,还得忍受此人日复一日的叨扰,实在是忍无可忍。加之燕僧许之一重金,钱大人心中贪念重被勾起,想起当年本该是自己的巨额财富,却大半给了燕僧……
钱秃驴从庙中偷偷出走,私下约了夫人出府,两下一相商……燕僧一死,后患皆无,还可添大笔财产,燕僧非死不可。本来此计绝妙,钱秃驴负责图财,钱夫人负责害命,孰料这钱夫人同真燕僧已然有了私,下毒之时心肠软了一软,剂量不曾用足。
燕僧捡回半条性命,拖着另外半条命全无还击之力,却又生怕钱秃驴赶尽杀绝。他只能在乱坟岗找了具男尸,将官服官凭尽数给那人穿于身上,造成“钱大人”已死假象,自己一路逃往岭南。
薛云鹏却料得燕僧也许会去岭南找钱大人的家人寻仇,早早便知会了南营,前些日子镇南将军的人将燕僧一举擒获。
“那燕僧是个情报贩子,拿钱办事,他既贪生怕死,便也绝不可能忠于什么人,故而……太子,王爷向来是护着您的,他许是今夜想通了,有些东西,今夜便让他交予您看一看罢。”
岳麒麟听到此处,神色僵硬,缓缓问道:“那黄桷树下埋的不只是钱财,是不是什么别的秘密?”
薛云鹏点头道:“燕僧手上,有一些消息,乃是有关先燕皇陛下的死因。”
岳麒麟闭上眼睛,仿佛便能望见去岁惨象,她颤声道:“那和尚是要让父皇不得安宁么?”
薛云鹏见她面色吓人,凑向皇叔低语:“不然臣先退下?余下的话您说比较好。”
皇叔略阖首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