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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朔看着那张小小尖尖的脸上倔强的神情,忽然一笑。
“你不可能回得去。”他轻轻地说,声音在白昼中亦飘渺得如同如灵魅,“而且我再也不许你见那个人。”
一股怒火自冲心口,元夕张嘴就要反唇相讥,一个带着冷香的吻却毫无先兆贴上她的唇。
视线一下子空白了。
元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白光渐渐褪去,她怔怔地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感觉有某种温暖的东西正贴着自己的唇……她向来偏冷的体温因着这个接触,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而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那温暖的来源离开了。
元夕甚至还来不及感受到胸口的空荡,一根修长的食指已经按上了她的额心。
“现形。”微带沙哑的声音,却有种无法言喻的威慑力。
然后元夕就亲眼看到自己在那根手指下,变回一具骨骼森然的骷髅。
隐约明白了什么,元夕脸色一白,拼命地挣扎起来——只是想象中的挣扎,她仅仅是颤了颤眉梢,那动作如此之轻,连一只蝴蝶拍打羽翼时的动静都比她更加明显。
面色平静,双手驯熟地垂在身侧……即使骷髅蛊眼中的怒火已经烧得要溢出来,她依然只能安静地站在他的阴影中……似一只缄默的木偶。
冰冷的空气中,响起蛊师冷静理智的命令。
“昊彼苍穹,九幽冥府。”
“以吾之名,立此禁约。”
骷髅蛊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她恶狠狠地瞪那个魔一样的男人,却只看到他无情的双眸,听到他一字一句地道:“从今而后——”
她的颤抖愈发剧烈,巨大的哀伤从她身上漫出来,那么多的哀伤,好像下一瞬就会有泪水从那黑洞洞的眼眶中滚下来。
但白朔不为所动,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在横塘镇,他冷漠相待,他从瞧不起她,他看她就像看着一只碍眼的蚊蝇……
他对她的疼痛视若无睹,强硬地下了那道令元夕恨不能扑上去,一口一口咬下他的肉的禁令。
“——决不允许你与蜀山的元璧相见。”
白朔冷冷地道。
元夕痛苦得恨不能闭上眼睛。
而一切还未结束。
风依旧凛冽,寒风中元夕听到那个疯子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一字一顿:“倘若相见,你必须立刻杀了他。”
倘若相见,你必须立刻杀了他。
仿佛被烧红的铁烙印在骨头上,元夕清晰地感应到有什么无法反抗的力量,正将这句话狠狠地刻进她灵魂里。灵魂嘶声哭喊,却动弹不得。
元夕听到自己在说:“是,我的主人。”
陌生的语调,却真真切切出自她的口,每一个音节都发自她的咽喉。
完了,一切都完了。
结束了。
是什么,正悄无声息地碎开,而那个始作俑者浑然不觉,冷冷地收回食指,看骷髅蛊滑坐到地上。
他微微俯身,在她上方,用轻柔的声调问:“我想,我不必再下个禁令,将你和澹台佾隔离起来?”
她保持着望着他的姿势,面无表情。
白朔微微蹙眉:“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出声,“是。”
“我会和他保持距离。”她说。
白朔满意地颔首,直起身。
他宽大的袖摆被风鼓起,浓重阴影冷冷笼罩她。
元夕突然发现,原来他们之间,从来就是不平等的。
即使她已经不叫他“公子”而叫他“白朔”,即使他已经很久没称呼她为“残次品”,即使在蜀山上他选择了帮助她,即使他用温柔的表情为她绘了一把伞……
他们之间,也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关系。
白朔将她当成一只蛊,一只仅属于他的蛊,可以偶尔宠爱,但绝不放任。生杀夺予,都尽在他一念之间。
风很大,吹得元夕觉得眼睛有点涩。
白朔离开了,也带走了那片笼着她的阴影。
可是元夕知道,那阴影并未真正远离。
只要她一天是他的蛊,她就一天不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有雨丝,飘在额间,沁开一片冰凉。
伸手抚上自己的额心,元夕还能感觉到那根食指停留在她额间时,带来的绝对威压。
“原来,是右手么……”
院里,响起少女低不可闻的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俺写完这章后自己都不忍心倒回去看一遍……白朔你这个渣!!
谢谢恰恰和桑桑的雷子~=3=亲爱的有心啦喵呜~
45第四十五章 要自由
下雪了。
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似是被身上突然传来的温度灼得一颤,元夕抬头,面色怔仲。
澹台佾微微皱眉,将骷髅蛊从石凳上拉起。
“你在玩什么?”他嘲弄,“在雪地静坐;是最新的修炼功法?”
元夕眨了眨眼;缓缓翘起一个笑。
澹台佾蹙眉:“难看死了。重笑过。”
元夕这次是真的笑了。
“澹台佾;我发现你这人;原来是个好人来着。”
澹台佾一脸吞了苍蝇般的表情;伸手就去摸她额头。元夕笑着偏开头。
静了静;元夕道:“我还以为你那天被我气了一顿,今后都不打算过来了呢。”
澹台佾斜眼看她:“你是在暗示我现在应该转头就走?”
“怎么会。”元夕笑,“反倒是若你今日还不来;我就要主动去找你了。”
“那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澹台佾懒洋洋地往小楼走,姿态熟稔自然得如同走在自家庭院里,口气随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奉上香茗,小心伺候,服侍得本座高兴了,说不定就天恩浩荡一回,准了你的请。”
元夕笑起来,进得屋内,果然给他烫了一壶木樨白,妥妥地斟上一杯,放在他面前,回身又给自己也满了一杯,落座。
室内茶香氤氲。
握着暖洋洋的瓷具,元夕看向澹台佾。
“云鼎天窟的事,你还知道多少?”她望着他,“我需要知道全部的事。”
澹台佾面上浮现诧异:“你不是对它没兴趣?”
“此一时彼一时。”元夕神情淡淡,“而且,如果我一直无动于衷,你们岂不是会很困扰?”
她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澹台佾沉默着望了她一会儿,终于缓声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算不是‘发现’,直觉而已。”元夕慢慢地说,“那天你的表现太奇怪,不停地提宝库的事。”
“之前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我身上有什么宝物,值得魅魔大人日日屈尊降贵往我这个小院里跑。”
顿了顿,她微微一笑:“现在好了,把话摊开了说,我才不会总担心自己又会被谁算计。”
短暂安静后,澹台佾慵懒的话语在茗香中悠悠响起:“那算什么‘算计’?”
这总爱做出撩人姿态的男子勾唇一笑,懒洋洋道:“各取所需而已。”
“说的不错。”元夕点头,“那么,麻烦你把希望我做的事说一下吧。还有我能得到的好处,也有劳了。”
澹台佾眯起眼,缓缓倾身:“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么赤|裸|裸地说什么‘好处’,不觉得羞耻么?”
元夕一脸讶然:“什么?原来你想要我做白工?”她叹息着摇头,“亏本生意我可没兴趣。喝完茶,出门右转不送。”
澹台佾慢慢吸口气,忍不住以手扶额。
“装傻倒挺有一套……”恨了一句,他坐回椅中,顿了顿,又斜睇她,“好处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够不够好处?”
元夕微笑:“这个我已经听过了,想要别人合作,你们总得展示点诚意。”
“你想要什么诚意?”
元夕却不说了,转着茶杯,过了会儿,她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肯定是你们给得起的。”
澹台佾眯眼瞧她,话语不紧不慢:“这种许诺,你岂非太占便宜?”
短促地笑了下,元夕轻声道:“那么,我就先透露一点……我要自由。”
“要真正的自由。”她凝视澹台佾,面色沉静得像雪后的平原。
有细雪,轻轻飘落窗棂上。
室内寂静。
良久,男子道:“我不能答应你。”
元夕面色微微一变。
“不过——”澹台佾顿了顿,唇角一翘,“我会去和阿怀说。阿怀的话,姓白的还是会听进去几分的。”
少女轻轻舒了一口气,捏着茶杯的手指顿时一松。
澹台佾略一挑眉,“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想离开白朔了。”
“没人愿意活在别人的控制之中。”
元夕停了停,似是不愿意再谈论这桩事,径直问:“我需要做什么?”
终于,到了这一步。
澹台佾望着骷髅蛊,轻飘飘道出三个字:“天机剑。”
……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
缠着枯藤的院门缓缓合上。
听着院外的步履声彻底消失,元夕转身,慢慢往小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