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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师兄笑得莫测,“我当然生气。所以,若你知道元夕在哪里,千万别告诉我,否则我会忍不住过去将她揪回来,然后让她在祠堂里再跪上一天一夜。”
元夕:“……”心中哭抖。
蜀山的元夕能对绝大多数人面不改色的撒谎,眼珠一转鬼点子层出不穷……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元璧。积威深重的大师兄,是小师妹永恒的克星,亮闪闪地挂在人生的最高空……
望着脸色忽青忽白的元夕,元璧越发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一股疑惑浮现出来。
他不明白,若她真的是元夕,为何她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整整一年零三个月毫无音讯,这样很好玩么?还有那张脸,那脸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以为换个只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就可以瞒过他?
淡淡的气恼涌上心间,蜀山的准继承人不觉微沉了脸。
那一日,元璧陆续又旁敲侧击了许久。元夕被他用微笑压制着,硬生生和他一起逛了半个蜀山。
逛到最后,元璧基本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叫小曦的丫头,就是自家那个欠修理的元夕。
最令他气恼的是,无论他如何暗示,这丫头似乎铁了心要将自己的身份隐瞒到底。
好啊,丫头长大了,懂得掩藏心事了。但这种只顾自己向前冲,无视其他人担心的行为,可真教人不舒服。
是因为厌烦了头上总是有个师兄管着么?如此迫不及待地离开蜀山,一去数月,只言片语也无……没良心的家伙。
元璧心中微微冷笑。既然这样,不如让你更自由些……彻底感受下“自由”的滋味。
决策能力出色的元璧师兄,行动能力也很出色。
很快,元夕就感到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气氛变了。之前她一直怀疑自己的伪装已经被元璧师兄发现了,但半盏茶后,她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她现在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郁气发不出来,堵得她眼眶都热了。
她拼命地回想自己之前究竟说了什么,让元璧师兄一下子确定了自己不是元夕……然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元夕早就知道,元璧对那些陌生的女孩儿是怎样的。过去十年,她见过太多在蜀山元璧这座碉堡前败下阵来的少女们……那时,她躲在一旁看热闹……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她没向他露出任何仰慕之意,如果一定要说她脸上写着什么感情,那也是偶尔划过的“敬仰”而已……
而他如此冷淡,似是完全将她与那些暗递秋波的女孩儿等同一般……
他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她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这些本来就是他长年的心声,只是碍着脸面不好和“元夕”说,现在好容易来了个“元夕的好友”,于是就忍不住一吐为快了?
元夕觉得委屈了,尽管她心中明白,这委屈是自找的。
好吧,我自找的。我瞒着你,我活该。
元夕觉得没必要让自己继续受罪,而且,再待下去,她不敢保证会不会丢脸地哭出来。
匆匆寻了个理由,道别。
她走得如此仓促,甚至没注意到元璧在她转身的一霎就改变的脸色。
他成功的让她感到他的冷淡了,让她知道“自由”的代价。
但他一点儿也不高兴。
元璧看到了她微红的眼角,胸中浮起丝丝悔意。或许,应该用更温和的手段……
树叶沙沙作响。西行的金乌,落晖将青年的影子渐渐拉长。
此时元璧还不知道,以后他会更加后悔,为今天的事,比此刻更百倍的后悔。因为他亲手给元夕与白朔之间,创造了一个契机。
他亲手将她推向了他无法掌控的远方。
――――
元夕很心烦,因为心烦,所以她懒得搭理等在她房外的陆回雪。
陆回雪的神色看起来很正常,嘴角甚至还有淡淡的笑,但如果让曾和他在同个屋檐下相处了三年的元夕来看,她一眼就能断定他此刻心情恶劣。
如果换做其他时候,元夕大概会用言语调戏下这位前夫,让他换个晴朗点的心情。你知道,被元夕三言两语激得忘了自己老娘是谁的人,史上不在少数,虽然陆回雪为人冷感又难搞,但我们应该相信元夕完全有这个实力。
但元夕此刻满心烦闷,所以她三两下打发掉陆回雪,扭头进门,刷的关门。
还站在门边的陆回雪,望着合上的门,怔仲了一会儿。她冷淡的眼光一再在他脑中回放,而后渐渐地与记忆中的另一双眼眸重叠。
那是多年前,他与素素相商如何逃离魔窟,中途因为一些事,他们起了争执。
那时,素素也是用同样冷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然后背过身去,再不理他。
起风了,落木纷纷而下。
陆回雪没再敲门,他隐约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最终他只是踏着枯叶,缓缓离去。
屋内,元夕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等醒来,她又是那个笑眯眯的元夕。
窗外天色已黄,落日熔金。
屋里静悄悄的。
元夕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做梦。梦见的大多是不开心事,难得终于梦到一个好的,梦中又忽然莫名地觉得难过。
如此凶残的睡眠质量,直接导致她一觉醒来,只觉得比没睡之前,更加的疲惫。身心俱疲。
揉着太阳穴,元夕用力推开窗,希望晚风能把刺痛的脑仁吹得舒坦些。几乎立刻,她瞧见了不远处那个蓝色身影,他手里正拿着什么,闪着绿蓝色的光。
元夕偏头,撩眼看看天空。哦……今晚有月亮,怪不得。
看着传音盒上的光渐渐灭去,白朔转身,眼帘中跳入那个依着窗子,望着自己的少女。
元夕冲他扬扬嘴角,不过笑意却没到达眼里。
她立在窗边,小小尖尖一张脸,被月华渲染成极淡极淡的白,清冷倦色萦绕眉间。
白朔不疾不徐朝她走去,绣着暗纹的广袖随着他的步履轻轻翻卷,融融月色下,似荷叶于风中微颤。
靠近了,她发现他唇角居然有浅浅弧度。
真好笑,下午在盛会上大发雌威的人是她,被搅了部署的人是他,可现在她靠着窗,头疼欲裂,而他却显得心情愉悦。
那只小盒还在发光,他托着它,浑然不打算隐藏的姿态,元夕在想如果这么明显她还装作没看到,会不会显得太假……
抬手点点那个还在他掌中散发光光的盒,“那是什么?”她明知故问。
“传音盒。”白朔轻轻睨她一眼,“前次没听清楚么?在前往燕国的途中……”他意有所指。
元夕大窘,面上的假笑都僵住。
无上天尊!敢情他早就知道,她偷听的事?
尴尬地摸摸鼻子,她偷眼觑他,却见他眸色安然,周身环绕着轻松的气息。
元夕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悠闲,她打乱了他们的如意算盘,难道他现在不该怒冲冲地教训她么?
莫约是她的心思实在太明显,白朔抚着小盒,漫声道:“在想我怎么还不向你兴师问罪?”
元夕点点头,托着下巴:“或许你想等离了蜀山,再和我算账?家丑不可外扬嘛……”
白朔不置可否,径自把玩手中的传音盒。
月色似水,轻轻浅浅,铺就一地光华。
过了会儿,元夕轻咳一声,恳切道:“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
假使他有心,大可一开始就不让她来试剑盛会,至不济也能早早制住她,那么她就真的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澹台佾得手了。
男子眼中漾起微微笑意,似风拂过时湖面泛起的细澜:“不客气。”
元夕有些不自在,又干咳一声。
忽然觉得,白朔虽然性格别扭又爱记仇,但有时对“自己人”却出乎意料呢,明明她在他眼里大概也只是个工具而已……他却居然没阻碍自己揭穿澹台佾!
果然是因为复仇完毕,心怀大畅,连带着对手下都宽容了咩……
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似乎很久没有了……元夕敏锐地察觉到,此刻的对话,除了平和,似乎比又以往都多了些什么……
真吓人,白朔会这么温和的笑吗?印象里,这人似乎总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又或是,嘲弄的,讥讽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白朔微挑了眉。
“呃,不是……”元夕移开视线。
略略停顿,她扯了扯嘴角,忽然问:“我现在是不是一副看起来很需要柔弱,很需要关怀的倒霉样?不然为什么你都不嘲讽我了?”
“哦,你也知道你现在一脸晦气相么?”白朔果然毒舌了,元夕郁闷地发现自己立刻安心许多……这算什么,皮痒痒,不被抽下就不舒服?
她摸摸自己的脸,无奈地笑笑,想起下午与元璧的一番交锋,眸底漫起缕缕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