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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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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炉子捅旺些!”
  ①烧根:豆芽干放久了根部发红。
  “你说得我们没有插嘴功夫,怎么点菜啊?”金辉笑道。傅恒却随:“我整日价忙煞闷煞,听这样的话说倒觉开心胸——捡着你得意的好吃的随意儿上几样,叫你老板也过来坐着说话!”那胖妇人笑呵呵道:“我们老板三脚扎不出个屁来,叫他过来也是个木头橛子。小财子——先上几碟子凉菜,鲜黄瓜芥未粉丝,泡榨菜片儿,莲菜、牛筋板切薄一点——小心点莫切着了手!这店里我一处不到堂一处不成事。我这掌柜的是个读书老冤儿,三十岁上才中了个秀才,三回考了个六等,还吃了教谕二十板子——”说着已是一屁股坐了傅恒右侧,手里提壶续水,说道:“吃茶吃茶!——吃了板子扒了功名,还是整日抱着个孔夫子,有一回他念甚么黄子‘割不正不食’,又是甚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说你这么爱吃,咱们开饭馆去!”她叽咯笑得前仰后合,惹得傅恒四人也开心大笑。老板竟是充耳不闻,脸贴在桌子上不知看帐本子还是看书。那妇人笑着又说:“他不愿开饭馆,说甚么‘君子固穷’,啥子‘青云之志’——后来给我儿子说媳妇儿,说对家是书香门第。到会亲那一天,两亲家翁见面,我怎么看两个老头子都吃了鸡爪黄莲似的——这么咧着嘴,说‘嘎!’那位亲翁也一般嘴脸,说‘嘎!’——这是甚么礼数?回头一问,原来两个人一道考六等,一道吃板子时认识的老朋友!”
  傅恒一口水没咽下去,“卟”地一声呛了出来。金辉鲜于功张诚友三人扶着桌子笑得跌腿捣胸。小七子恰进来,见傅恒一手按桌吭吭地咳,忙过来给他捶背。老板说了声“唯女子小人为难养也”夹起书本进了里屋。傅恒整日坐堂办事,不与凡人搭话,见了乾隆唯唯而已,接见部属侃侃而已,久不得人间真趣,被这女人一顿话逗得乐不可支。见凉菜上桌,便伸手向小七子:“取块银子来!”见小七子掏摸,亲手从褡裢里掏出一块银锞子,足有五两重,掂了掂推给老板娘道:“赏你。不要热菜了,有甚么好点心上来,再一人一碗汤,清淡一点,豆腐脑儿、紫菜汤或是鸡皮酸笋汤都成。——你们老板叫甚么?”
  “谢爷的赏!您老慈眉善目怜穷恤贫,准定了日进斗金子孙满堂!”老板娘喜得忙离座蹲福儿行礼,“人家都叫我快嘴金氏。我们老头子人都叫‘秀才金家’,其实官名就叫金辉——”
  几个人一怔,随即一阵大笑。金氏却道:“列位爷准是笑和金大中丞同名同姓儿——人家那是大富大贵,金子放光儿。上回我和老头儿拌嘴还说:你是姓金没有金一定穷断筋!——没法比,金子一到你手就变成灰了!”众人又笑。金家的儿子已经用条盘端了五碗捞糟蛋上来,一大盘烙得焦黄喷香的葱油饼,一盘子小笼包子,一盘子笋瓜葫芦丝贴锅。小伙子却没多话,一一布着,小声道:“鸡皮酸笋汤一会就得——爷们用点甚么酒吧?”傅恒指着三人笑道:“他们能用,就是川窖老陈酿吧。我就用这甜酒捞糟蛋的好。”金辉笑道:“这里有甚么规矩忌讳,少用点子提神解乏罢了。”鲜于功早已斟一杯双手捧上,傅恒笑着接过倾进汤碗里,却对金氏道:“你比出金大中丞,金大中丞如今可正在倒霉呢!——你们喝,七子到那边桌上,也弄点饭吃,别在这站规矩——老板娘你也喝一碗嘛。”“我已经吃过饭了,酒也用不得。”金氏笑着道:“——说到金中丞爷,咱们四川人都替他老人家可惜!官作得那么大,出门常就坐二人抬竹丝小轿,骑毛驴儿下乡看庄稼,和看瓜老头、推车的卖水的一道儿说话,跟家里老爷子料理家务似的,唠唠家常就走,人走了还不知道是好大好大的官哟!”
  金辉起先还笑,万不料及话题一下子扯到自己身上,听金氏如此评说,心里一酸,几乎坠下泪来,端起酒杯对鲜于功张友诚道:“喝!”一碰饮了。傅恒笑着也喝一口汤,道:“我听说过,金中丞是好官。”
  “好官!当然是好官!”金氏忙给三人一一斟上,“咱们成都人心里有数,前年打湖广河南来好一伙子逃荒的,那年四川年景也不好,金川那边打着仗,这里赈灾,这场块别说夜市,就是白天也满场都是讨吃叫化子——就在点将台底下开粥棚。人多粥少,金老爷打俸禄里贴补进去三千两!如今哪有这样的好官?”傅恒笑道:“如今这样好官确是不多。不过,要是这头出三千,那头不定哪里又得一万,算下来仍旧合算嘛!”
  他这一说,不但金辉,连鲜于功张友诚都是一惊,立刻觉得这餐饮变得一点味道尝不出来:这个快嘴婆娘是个问一答十口中毫无遮拦的角色,傅恒这句话其实就带着考察口碑的味道,万一从这张破嘴里道出个“不然”,就是走通了吏部尚书的门子,考功司报十个“卓异”,都要让她给败坏了。张鲜二人顿时如坐针毡,脸色也变得少了血色,睁大了眼看这女人。
  “金大人不贪!蔡寡妇被奸逼上吊那一案,前头被告使出去几十万银子,扒房子卖地,连臬司、刑部谳狱司的官都买成了自家人。”金氏见众人如此认真听自己说话,一边劝酒,一边更加得意洋洋地自顾说:“金大人硬是扳回来了,一个藩台老爷吃挂落,臬台拿问,还有两个道台一个县令两个巡检老爷,统都拿了,就在这场上带枷示众!听说原告王家钻了多少门路,送钱给金中丞,金大人说‘有理何必送钱?官司赢了还要打点我,这案子有疑’——为这驳了臬司,也驳了刑部的大老!”本来话到这里,也就足尺够称,偏她又忿忿补了一句,“哪象我们鲜太尊,前头丁香后街王家为争一块坟院地,先送三百银子,不要,再送一千,就收了——‘不要’原来是假的,嫌少才是真的!”
  怕处有鬼痒处有虱,这张管不了封不住的嘴果真兜了一兜子蒺藜给鲜于功!鲜于功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脑子都木了,浑不知该怎样应付这场面。金辉原先心里熨贴,脸上挂着的微笑一下子凝固,木呆呆的象庙里的拈花伽叶似一动不动。张诚友呆若僵偶,直盯盯看着金氏,不知道这张可怕的嘴还会说些甚么。连旁桌上吃饭的小七子也举着筷子,脸偏过来看金氏。这时,那位在里屋的“嘎”秀才金辉出来,胳肘弯里还夹着书,对众人道:“别听她满口柴胡,王尔清争坟地,人家占着理。太尊爷据理公断,过后送点谢礼,也是人之常情嘛!”
  “去去,还读你的书去。”金氏笑骂道:“这里满街的人谁不知道?里头夹着人命呢!他们能堵住谁的嘴?张镇台的兵来吃馆子,一窝蜂来了,一抹嘴,一窝蜂又去了,你去镇台衙门诉屈,差点儿又是‘嘎’的一声儿——你回来不也叫撞大屈么?”
  这一来连张诚友也一扫帚扫了进去。张诚友眼都绿了,瞪着眼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踢死这个多嘴婆娘。鲜于功又恨又羞又无奈,惨白着脸,心里咬牙切齿。傅恒却笑道:“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能据理公断,事后收点礼,如今已是寻常事,那些个丘八爷,比你这里无法无天的多着呢!世间有些气恨,不公道,连玉皇大帝瞧着也无计可施。金大嫂,忍了吧,一忍百事安……”说着便起身,听见远远拱辰台三声喑哑沉闷的午炮,大大打了个呵欠笑道:“听你说笑话儿真解乏!小七子,再赏她几两银子!”小七子忙答应着,又摸出一个银锞子放了桌上。金氏、金辉老板还有他儿子千恩万谢送他们一行出来。
  校场夜市早就散了,所有的店铺都已关门打烊,黑漫漫一片空场,只有西边靠南再向西拐弯处,仍旧灯火辉煌。金辉见傅恒默不言声前走,鲜于功张诚友脚步灌了铅似的蹈蹈随后,一时竞想不出话题打破尴尬沉闷,因指着远处道:“那里是通宵市,一处戏园子演连台戏,挂红绿灯的都是行院……这么远远听琵琶声,倒别有一番情致。”傅恒似乎不象众人揣猜的那样恼怒,只点头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嘛——远观近景各自况味不同……”他深长地叹息一声。
  “大帅……”鲜于功见他开口,心里略松了一下,怯生生在侧后说道:“卑职——”
  “不要讲了,过去的事就叫他过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是了——你们不可难为金家,他们也是无心快口嘛!”傅恒不紧不慢,象是在谆谆嘱咐,又象不胜自慨,“如今情势,我心里有数。过几日有空我接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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