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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误会,这是你的看法了。”
雍正又问鄂尔泰,“你呢?”
“李绂与田文镜与奴才私交都很浅,无从谈爱憎。”鄂尔
泰说道,“田文镜锐意振作,力矫时弊不避怨嫌,这是天下有目共睹的。俞鸿图从河南发回的几封折子看,田文镜报效主恩的心切,行事急于事功,偶有失察下层的情节,以致于垦荒亩数不实,胥吏借端欺压小民流徙外省的,也有的奸邪吏员投其所好,敲剥士绅邀媚取宠以图进身的,以致于一些匪人乘时而用制造事端——像罢考这类事就是了。李绂正如朱轼说的,是正人,且在湖广推行新政卓有治绩。
但他为河南
表象所迷,以为田文镜为群小所转,虚名邀功欺蒙圣君。因此酿出这一段政争。这是我的短浅之见,未必就对,请皇上圣鉴烛照。“
雍正端茶默坐,许久才道:“我们不是在这里评价人物,而是在这里论世。方才朱师傅讲了朋党的事。朕是在朋党丛中吃尽苦头的人,深解其味,所谓‘八爷党’,自圣祖晚年倦勤,到现在折腾了二十年。
你想真正为朝廷生民作一点事,真比登天还难。
弘历遇险你就可看到,连外省土匪都不在本省作案,要到河南境里给田文镜栽上一脏!如今阿其那塞思黑允眩淙灰丫头叮歉觥艘场娴木蜕⒘艘趸辏磕忝�
每天奏章都是读过的,川鄂云贵两广,省会都贴出了揭帖,含沙射影攻击新政,京师还流传着些骇人听离的‘官闱秘闻’,甚至有说隆科多得罪,是因为知道朕的‘隐秘事’太多,朕治他为的灭口!“
雍正越说越怒,“砰”地一声击案而起,涨红着脸,咬着米一样细碎的牙说道:“朕以仁道待人,人不以厚道感恩,再没比这个可气的!看来,阿其那他们就这么舒舒服服关起来还不成,他们触的国法,不能仅治以家法。立即发明旨,叫六部议他们的罪,该杀的朕不能姑息,天下为公,朕亦不得私治之!”
本来议的是田李之争,雍正却一下子又扯到了允禩允禟身上,朱轼和鄂尔泰都是愕然一惊。允禩的事情还不算完?
但此时正值雍正盛怒,他们谁也不敢撄此锋芒。
许久,朱轼才道:“皇上,李绂并非阿其那一党里的……”
“你们为朕震怒之间岔开了议题,是么?”雍正哼了一声又坐下来,“其实朕说的是一回事——朋党。
你们看看跟着李
绂起哄的那起子人,有几个不是昔日八王府常来常往的?他们巴不得朕的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奖励农耕这些新政一夜之间都垮光了,让天下人看朕是个可笑皇帝。他们至死都不明白,朕矫治时弊推行新政振数百年之颓风,正是从根儿上孝顺圣祖,不负圣祖殷殷寄托!“雍正的眼中闪着不知是火是泪的光,喟然一叹,”他们不学无术,看不到盛世隐忧,不行耗限归公,那就无官不贪;不追索亏空,
那就府库荡然,不施雷霆之威,那就四海无甘霖。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不是《易经》里讲的?
蒙古人入主中原,九十载灭国,为什么?就是死抱着他没入关前那一套不放,毫无变通。大清入关也快九十年了吧,难道不该警醒些儿?李
绂也许自恃身正,所以他要搏名,捡着朕最疼处揭疮疤儿,沾染了汉人阴柔奸狡拼死搏名的恶习,朕实感痛惜。就算他背后无阴谋,像马稷失街亭,岂得无罪?
孔明杀了马稷,朕又何不能挥泪斩李绂?“
朱轼和鄂尔泰听着这激愤的言语,但觉字字惊心,句句警譬,金石般掷地有声,不禁离座长跪在地,说道:“圣上高
屋建瓴,深思远虑,奴才已经明白。“
“就这样,照这宗旨,不提李绂的名字发旨六部,叫他们从速议政,不要再观望。”雍正冷峻地抬起头,傲然说道。又顿了顿,摆手道:“你们跪安吧,传旨给德楞泰,张五哥他们,后日——后日辰时起驾返京。”
“皇上!”
“国事纷扰,非人君宴息之时。”雍正不无依恋地看着外边青幽幽碧森森的院落,皱着眉头道:“梁园虽好,终非故乡。
回京去!“
第三十回 弄神通道士疗沉疴 逞巧智阿哥迁家奴
雍正返驾北京的诏书抵达北京的头一日,弘时已经接到太监秦狗儿的禀帖,里头备细说了雍正与鄂尔泰和朱轼在热河园中对话。
立刻叫了旷师爷过西花厅“鼓雨轩”
来商计。
旷清行正在后书房和几个师爷分门别类代弘时给各地外官写回信。
听见说叫,搁笔匆匆过来,一进门便道:“三爷,您叫我?
“
“热得前后襟都汗湿透了。”弘时亲自端过一盘冰湃的西瓜,“来,吃一点去去心火——喏,那是秦狗儿的信,先看看再说。”说罢自歪了竹凉椅中摇着葵扇闭目沉思。
旷清行拿着那几页薄纸颠来倒去反复看了几遍。他没有言声,却踱到鼓雨轩外,站在堂檐下,瘟头瘟脑看着池塘边婆娑摇曳的杨柳出神,一阵阵熏风带着炙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树上无数只蝉一声尖似一声的聒鸣,竟似不觉不闻。
许久才回身进来,对昏影里的弘时笑道:“三爷上回赏秦狗儿三百两银子,回来还心疼!
就这一封信,一万银子您上哪儿买去呢?“
“我不是心疼。”弘时也笑道,“皇上宫规严厉,太监结交王大臣格杀勿论。
怕弄巧成拙嘛!
老四就没有这些道道儿,消息不照样灵通?“旷清行摇头道:”您和四爷不一样。他母亲是贵妃,先头太后身边都兜得转的。圣祖爷康熙五十一年就
叫了四爷宫里头随驾读书,在里头厮混得久了,又长年主持韵松轩政务,巴结他的人多了,见面随便一句话就透了消息,还用得着苦巴巴掏银子买消息?“
弘时听得心里酸溜溜的。他密地里不知请过多少相士为自推造命,都是极贵的格。自己素常照镜子对相书也不知看了多少遍,觉得无论才智、历练、心志还是相貌,总没有逊于弘历处。怎么偏偏父皇就那么爱重他呢?正胡思乱想,旷清行又说道:“秦狗儿报这个信儿,也未必就是银子的功效。
四爷出去,您主持了中枢,占据了形势,这才是真正的原曲!
他在宫里当差,多少给外官一点方便,大把银子有的是,决不会稀罕爷那三百两银子来巴结的。“
“李绂要倒大霉了。”弘时悠悠地扇着扇子,
“还有八叔、九叔和十叔——这真可叹——他们原本算不上一路人的。李绂文章人品都强过田文镜十倍,真太可惜了的。”
“真正倒霉的是八爷。”旷清行眼中放着贼亮的光,“皇上其实最怕的是朋党。八爷没有失势的时候遍交朝中文武,都是些名驰文场的读书人。
头脑人物虽然已经圈禁,这个‘党’却依然在。
三爷,那次‘八王议政’的乱子在乾清宫折腾,不知您留心到没有?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公然对着廉亲王的,开头时倒是先拿着田文镜作法!可见如今田文镜已经是根炮捻儿,攻击新政必拿着他首当其冲。所以圣上护着,谁攻田文镜,立地就疑人是冲着新政,冲着他自己。越攻越护,越护越攻。看热闹打太平拳的人,站干岸看河涨的人原先跟着八爷当走卒,现在又看笑话儿,甚至在后头写揭帖造谣言,就皇上那性子,没事见石头还要赐三脚呢,怎么容得下这么多的臣子跟他离
心离德?他身上的病也是由此才越重的!“
弘时早已瞿然开目,坐直了身子,连扇子也忘了扇,说道:“可谓洞若观火!我当何以处之呢?”旷清行一笑,斩钉截铁说道:“两条:狠打死老虎决不手软;坐定韵松轩拼命办差。整治八爷党就顺应了皇上敌忾之情,拼命当差又顺应了皇上求治之心。至于对四爷五爷,礼尊之,诚布之,情爱之,心防之——都是他的儿子,让他自己看看谁的孝心重,能耐
大!“弘时呆呆出了半日神,说道:”我看皇上意图还不止于此。弘历主管天下钱粮和兵部差事,也许有意叫他带兵去和阿拉布坦厮拼呢!“
“这个我也想到了。”
旷清行阴沉沉地说道:“学生自收入三爷门下,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