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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地停住了。
一见她的表情,胤禛压了压眉角,松了松力气,难得松开一掌在夏桃的背上生硬地拍了两下。
可他似乎也觉得这个举动很别扭,一时间僵在那里拍和不拍都不适。
忽然间安静下来,夏桃低首窝在桌案与他之间,现在才反应过来的绯红了脸色。
“禀王爷,福晋那里来了人相请王爷。”
胤禛一偏头下意识望向堂外出声的苏培盛,夏桃忽然从他的钳制里遛了出来,安也不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看着如风般飞逃而去的竹桃,胤禛挑了挑眉,合笼了双臂就着反指弹了弹袖口,迈着步子出了堂来,旦见宁静安静地坐在不远的游廊檐下绣花。
福晋那里摆了席面,叫了所有女人来食。胤禛没说什么,难得年节刚过还是要安稳安稳这些妇人们。
席面一过,天色已暗,那拉氏一句话女人们便全都退下了。
胤禛坐在主座之上自喝着茶,那拉氏取了一小壶酒来。
“这还是二格格的女儿红,茶浅尝一杯?”
胤禛一个眼神,那拉氏查觉出他心情不错,亲替他斟了。
王爷并不纵酒,却喜欢小酌一杯,当初年少时她也侍侯着,只是年岁见长,已很早能亲见他喝上一口,到像是戒了一般。
明明是夫妻,那拉氏却一般陪着小心。
“王爷,可是不喜欢武氏?”
原本心情轻逸的,听了这话兴质被扫,不过胤禛却未发作。他素来知道那拉氏的,他们之间往往谈得都不是彼此间的事。
“没有。”
那拉氏斟酌了一下,还是道:“那妾身以后便常叫武氏来用膳吧,毕竟她人小得很。”
胤禛没有接话,只是看向那拉氏,那是一双平定无波的眸色,永远是一双竹桃没有的神定。
“王爷,府外的事情妾身一个妇道人家眼浅无知。可妾身知道自个儿身为王爷的福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虽说清修是王爷的大志,可水清则无鱼的理儿还是有理的。一瓦当顶的时候王府里这些女人们一向安份,妾身也是心慰,可如今瓦偏了——”那拉氏盯着王爷,没有续道,可她的意思胤禛明白。看来,朝堂的变化不但叫男人们浮动了,连女人们也沉浮起来。
“有劳福晋了。”
那拉氏连称不敢。
“王爷,”那拉氏当着王爷的面看了看殿门,“这山雨不定之时,怕是连普通的家耗家猫们也容易惊着,王府里还是休养生息得好。”
那拉氏很少关注府外,更是少及政事,今天连她都惊觉了起来,可见府里的确是不再安生了。
半晌,二人都没再说话,各自坐于两侧。
明明是息息相关之人,却没有任何的火热,只像是一架木制的翘板,两边没有一刻是温情的重依。永远都只是客套。
一更的更钟一落,胤禛便想起身了。
“王爷,”那拉氏起了身,“不如今夜便在妾身这院里安居吧。”
胤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看着她的目光是疑动和质询。
“王爷也许久未去宋格格和蝉音屋里了。”
那拉氏只是提醒,由着王爷的眼光审视自己。
当晚,胤禛便歇在了宋氏屋里。
一床之上,各占一边,宋氏乖巧地与胤禛隔了半身。
夜半,当感觉到她已熟睡,胤禛偏头看她。
这是个比他年长五周的女子,还为他生过两个早夭未年的女儿。他是极喜欢女儿的,只是当年他还来不及平定她的心机,长女便不再了,只叫他看了一面。而当三女多年前降生,他是想过好好对待她们母女,可惜,那孩子仍是未活过三个月。如今现看她,已是完全老态,连当初那份憨实也缩为了木奈。
他的侍寝婢女本不该是她。可偏偏她被母妃赏给了自己成了自己的第一个女人,一个很难叫他喜欢的女人,因为她是母妃赏的。这二十多年,前半期他在怀疑她,后半期他已遗忘她,她就是这么个叫人不能记住的女子。
有时候胤禛也不明白,为什么母妃选给自己的不是一个明艳、聪明而有异心的宫女?如果那样,或许——他反而轻松了。
偏了偏身,胤禛把脸面向外,透过浅色的帏帘可见微弱的烛光。
她睡了吗?又想起那朵桃花,柔软的唇和惊讶地瞳。
突然笑了。
她从不说话。他永远听不到她的声音。可她很简单,根本不需要言语便能从她的神色里看清一切。她离他很近,很近,几乎就要贴上他的心房。不是那拉氏那种清隔,不是对李氏那种绵宠,不是对年氏的孤傲征服,不是对钮祜禄氏的冷眼应付……对她的感觉从来不强烈,点点丝丝暖暖的荛着他,可偏偏当他吻住她时,一切又似乎忽然间炙热起来,叫他强烈地想去征服、占有、吞蚀乃至融为一水。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感情。年少时那段爱恋早已模糊了相貌,剩下的只是海棠枝上的艳影——很美却在时间里越显苍白、孤寂。也许他只是累了。
可一想起一只桃过往的身份,胤禛又有些厌弃。春棠再不清,也还是个纯纯的姑娘,而她——
当胤禛在纠结夏桃寡妇的身份时,夏桃也同样纠结在胤禛身上。拔着发根不知几何次,却还是在烦躁中混沌睡去。
次日,雍亲王府举家迁往圆明园。
胤禛罢朝归园,在院子里未见桃花到也不急,坐在榻上喝刘宝儿沏的茶水。
其实刘宝儿沏得茶水远比夏桃好喝,那些花样子也学了不少,可他看不真胤禛心情所以往往茶虽好却不合主子的心。
开春之下,园子里远山上还有未融的雪顶,虽不鸣小鸟虫音,却也有盘鹰中禽的远啸。
屋子里没有升炉,却因为建在岛上四面暖阳通透得很。
皇阿玛仍是把监禁胤礽的差事交由自己,很是叫他满意。想着便有些心情雀跃,不由手有痒意,行到案前却见一盆春兰独傲其上,香味淡定,青黄之色不跳不争。
只这么一眼,胤禛便想起年氏来,下意识看向刘宝儿:“这花哪来的?”
“回王爷,是年侧福晋进上来的,说是今日的花期,叫放在不惹眼的地方给王爷去去湿气。”
胤禛沉了沉眼色,盯着刘宝儿的脑瓜子半天,唇角微动了动。
看来,真是春光浮动了。连最老实的刘宝儿都沾了溜滑。
再看了一眼那兰花,挑起笔来书几字:“去,把这送于年侧福晋。”
那刘宝儿赶忙上前,执着未干墨迹的宣纸急急而出。
待到年氏手里,墨色仍是泛动,只见上书:
道是深林种,还怜出谷香。不因风力紧,何以度潇湘。
“侧福晋,王爷写的什么?”竹淑急着知道,上前两步,却被年氏一眼狠色瞪了下去。
年氏自退了二婢坐于榻上,盯着手中的宣纸沉思。
这边不提,且说看着刘宝儿远去,正要定要心来抄经,却闻戴铎进院,便罢了纸笔坐于正堂。果见戴铎急急入内,慌张中行了礼便速问:“王爷,如今太子倒台,王爷正是用人之计,怎么反叫奴才去那千里之外的江宁?”
戴铎长得确是不错,唇红齿白,但偏偏表情过大即面泛轻佻。胤禛仔细把他打量一番,既叹老天给了他一幅好皮好脑,又悦此人为人糊涂。叫苏培盛亲去沏了茶给戴某人递上。
那苏公公是谁?可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奴才,叫他给自个儿斟茶是何等的面上荣光内里荣耀?
心里的焦急也便轻了一半,乐呵着从苏培盛手里取了茶来,安笑着喝着。
“风之呀,你投入本王门下也有五六载了吧。如今天色异变,本王确是用人若渴才疏通了人脉把你外放出去。风之呀,江宁可是个好地方,为吏历来油水可不曾少,美人自是如云,只看一个曹家便可知那是怎么一个为官乐往之地!这是其一。其二,本王使你外放江宁,又何常不是有心要你替本王办真正重要的大事呢?”
戴铎接收到王爷如炬的眸色反去了焦色乐呵起来,起身再次跪拜:“奴才戴铎谢王爷抬爱,定当一心为主,鞠躬尽瘁——”
戴铎的小人得志不过换来胤禛暗自轻蔑。历来满人对上自称“奴才”是为亲,汉人谦己为“臣”是为外,他一个汉人却丢了骨子以奴才自居是怎样一骨子谄媚流俗?
又不过几句,戴铎嘻皮着问道竹桃之事。
苏公公皱着眉暗暗看向王爷,却见自家王爷并无一丝不耐,反笑道:“知道你的心思。你且收拾收拾不日上任去,至于你想的,本王自会予你个完满。”
戴铎倒头高喊着“奴才”如何如何是不必说。连苏培盛看向此人的眸色里也有了朽人不可雕之意。
果然,几日后戴铎外放江宁,并于几月后发表了后世著名的“进言折”,给雍亲王“指明”了一条“康雍”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