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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人看了沈万三一眼,低下头:“家中又闹起来了!老太爷叫你……”
听说周庄那边又有事,不惟沈万三一怔,连王信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谁和谁闹了?”王信问。
“老太太和汾湖的陆夫人!”家人说。
沈万三大惊,王信的心也抽紧了。
“这个紧要时候,怎么又出这种事儿?”
陆丽娘将汾湖的祖产,除了些细软外,卖得一干二净,那些银款很快成了沈万三在苏州新盘进的店铺,可陆丽娘却只能住在周庄了。
那天,褚氏留下的儿子沈茂,在沈厅中玩耍,那领着他的丫环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沈茂在空旷的厅中,哭喊着叫起妈妈来。沈茂的哭声惊动了王氏。王氏匆匆走过来,见孙子一人,心中就有了几分难过。她搂抱着沈茂:“乖囡,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茂哭着:“我要妈妈!”
王氏看着孙儿,想着他妈妈的死,于心不忍地掉下泪来。
正在这时,陆丽娘带着一个丫环匆匆走了过来。
“茂儿!”陆丽娘还没走进厅内,就喊了起来。走进厅内,她看见王氏,不由一愣:“喔,婆婆你也在这儿?”
王氏没好气地:“这没娘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儿哭着要妈妈!”
丫环上前要接过沈茂,王氏一把挡住:“现在要你们做样子给谁看哪?他一个人在这儿哭的时候,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啊!”
陆丽娘小心地赔着不是:“婆婆,孩儿年轻不懂事!”
“不懂事?”王氏乜斜着眼,“可逼死人怎么那么在行哪?茂儿他娘和晓云姑娘,多好的人儿呀,哼,一个给逼走,一个给逼死……”
七十七
陆丽娘隐忍地:“婆婆,晓云她去南洋,大娘子去世,这都不干奴家的事!”
“不干你的事,那倒干我的事了?”王氏益发上劲了,“这个家里自从你来了,不要说她俩,哼,有朝一日,我也要给你逼走或是逼死呢!”
“婆婆,我陆丽娘并无对不起你们沈家之事!我变卖了汾湖的全部家产,助官人在苏州做大买卖。就是看在这点上,婆婆你也不该……”
“不该?”王氏脸露讥讽之色:“唷,你这么财大气粗,我这个婆婆哪里该说一句话呢!我们沈家的祖宗牌位上要写上你的名呢!”接着她脸一沉:“呸!你陆家有钱,我沈家也不是个穷要饭的!”
正在这时,沈佑和沈贵走了进来。
沈佑看着王氏,斥责道:“老婆子,你又怎么啦?”
“我怎么啦?老婆子不识时,可是多少还识点事。”说着,王氏拉过沈茂:“每次看见这个没娘的孩子,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这孩子这么小,干吗要受这份罪哪?”
“啊呀,事都过去了,还在这儿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干什么哪?”沈佑看见陆丽娘脸色不对劲,想赶紧把这事儿糊过去。
陆丽娘哭了起来:“这儿,我可是呆不下去了!”
王氏在一旁可是一句不让:“那你回你的汾湖老家去啊,这里庙小,哪里装得下你这个金装大菩萨!”
陆丽娘抬起头:“老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汾湖的家产已是变卖殆尽,你这是逼我,你这是要让旺儿也像茂儿一样,也成个没娘的孩子啊?”
陆丽娘的话中,分明有种死亡的气息。沈万三似乎眼前出现澄虚道院内王灵官高举神鞭的狰狞的脸,更似乎听见他在低声地吼着:“认得我么?认得我么?”
沈万三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发出很响的声音,接着他失神地坐在凳子上。
王信看着沈万三这样,也急起来:“老爷,老爷!”说着,他挥挥手,示意从周庄来的家人走开。
这个家人刚刚走下,又一个家人匆匆走来:“禀告老爷,小人打听着说,张士诚昨天傍晚也进了城。”
王信急切地:“那张士诚他住哪里?”
家人:“不知道!”
王信:“张士德的消息有没有?”
家人:“四龙正和几个兄弟在打探着。此刻,尚无确切消息!”
王信:“那再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正欲走开,又被王信叫住:“喔,张士诚部进城后,有什么动向,也立即来报!”
这个家人也走下去了。王信看着沈万三颤抖着的身子,心中担心起来,可他仍面不露色地向沈万三宽言:“老爷,且宽心,不会有什么大乱子的!”
沈万三依然发愣地想着周庄那边的事。他了解母亲的个性,更了解陆丽娘的个性。要是陆丽娘再……他不敢想下去。一刹那,他心中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伤感。赚钱,赚钱,可家都没了,这人生的乐趣又在哪里?但一想到周庄老屋,他的心又像是被刺得苏醒过来,更何况眼下正有着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大事。他看着王信:“周庄那边……”说着,他几乎哭出声来:“管家,你说,这叫我怎么办哪?”
“婆媳关系,自古就不太好调节。”王信老成地,“再说,这陆丽娘个性要强,家中先前又有些事儿,我看,你干脆让陆丽娘带两个孩子住到这儿来吧!”
“本来我想过了这阵子再把他们接来,唉,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沈万三叹了一口气。
王信劝慰地:“老爷,现在可是千钧系于一发之际,你可不能因为家中的变故而功亏于一篑啊!”
沈万三握着王信伸出来的手,心里温暖了许多:“我知道,此时此刻,我怎能不担心呢!要是张氏部下军纪松弛,烧杀掠夺,我沈万三的身家性命,汾湖变卖的家产,就都付与东流了。”
正在这时,又一个家人匆匆来报:“禀报老爷,四龙让我来禀告,张士诚军队进城以后,阊门一带出现抢掠的情况,全系张氏军队所为!”
沈万三猛然站起,几乎是吼叫着:“那张士德,他究竟住在哪里?”说着,他几乎是拖着哭腔地:“他在哪里啊!”
那个家人看着沈万三这样子,不知所措了:“老爷,我,我不知!”
“老爷,你莫急,沉住气!”王信说着,话音中也急了起来。
晚,沈万三正在灯下愣愣地坐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像是一会儿把他扔到油锅里,一会儿又拖起来扔到冰窟里。褚氏的离去,伤痕尚未收口,可又被碰出了血。茂儿已是可怜之至,怎能让旺儿又一次哭着叫妈妈。想到那两个儿子,沈万三几次想哭。可这生意场上,昔日生意上赚的,汾湖陆家的祖产,都像赌博似的投在了那几十家店铺上。事已至此,张士德成了他心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这张士德如今在哪儿呀?如果能获得他的庇佑,有幸渡过难关,那自己赚回的将是数倍于汾湖陆德源的财产。可一旦找不着他,或是找着了他,可他不念旧情地变了脸,那,陆丽娘活不了,自己也断然活不了。想到陆丽娘,他又想起她说的话,那令人可怕的场面,褚氏躺在灵床上时,他已见过了她灵床前的那盏灯火,幽幽而又闪闪烁烁的。
七十八
沈万三看着桌上的油灯,失神地用手挑着那灯芯,将灯盏中的油和灯芯一同挑了出来。灯芯在桌上烧着,淌下的油火也渐渐地沾着沈万三的长衫,烧了起来。沈万三仍一动不动地坐着。
正在这时,新来的丫环晴儿端了个茶盘走了进来。她见状大惊,忙不迭地放下茶盘,嘴里喊着:“老爷,老爷,火烧着你了!”说着,她上前帮沈万三扑灭身上的火。
黑暗中,晴儿看着失神的沈万三,有些害怕,于是推了推他:“老爷,老爷,你怎么啦?”
沈万三动了动身子,依稀觉得是晓云在推他,他猛地伸出手捉住了晴儿的手,嘴里不断地叫唤着:“晓云,晓云,你来了!”
晴儿一下子惊恐起来,她不知道沈万三说的晓云是什么人:“老爷,你不能……”
沈万三情绪疯狂而又变态了:“晓云,我,我怕我本都保不住了,你,你得帮帮我!”说着他一手抱住晴儿,一手扯开了她的上衣。露出白皙身体的晴儿吓得跪了下来,只是一个劲地哀求着:“老爷,饶了我吧!”
黑暗中,已被矗立的欲望弄得意识糊涂的沈万三一边扯下晴儿的衣裙,一边说着:“你,你过去不是这样的啊!你得帮帮我!”说着,他的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黑暗中,晴儿惨烈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淹没在沈万三的喘息声中……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还伴着四龙的喊声:“老爷,老爷!”
“什么事?”沈万三不情愿地在晴儿身上抬起头。
“老爷,是我,四龙!张士德他住哪儿,我打听着了!”
沈万三从晴儿身上爬起,穿起衣衫,接着“吱呀”一声,将门开启了。
“他住哪儿?”沈万三站在门口问四龙。
“他和张士诚,现正下榻在承天寺。”
正在这时,显然是听说了这情况的王信也匆匆走来:“老爷,明天一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