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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
他轻轻道:
“你就这么信她?”
“她可是知道你的身份,这么千里迢迢找过来,不觉得奇怪么?”叶君生语气淡淡的,眼睑一垂,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就不怕这其中有诈?”
关何眸色微变了一瞬,但即刻恢复如初。
“她不会。”
“你知道她多少?”叶君生笑了起来,接着问,“她又知道你多少?这么死心塌地的把什么都交出去,若是到时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别怪庄主我没提醒过你。”
从未考虑过这种事情,关何一时沉默不言。
“去吧。”
叶君生也懒得再说话,“我回去补个觉,年纪大了,折腾一会子就觉得累。”
他仍是垂首而立,轻轻应了个是。
走回马车前,天边已吐出鱼肚白,关何偏过头,奚画正笑着在同花深里说话,心中莫名的安宁。
“小四,上车吧。”
“好。”
就着关何的手踏上车沿,她还没忘朝花深里道别。
“路上小心点啊。”后者对她招手,“小关若是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我保证叫他好看!”
周遭一群人都笑了。
关何起身上车,手肘将帘子一打,不自觉回眸看了一眼山庄。
——“你就这么信她?”
他做了七八年的杀手,从来没信过谁。
可一辈子若是不信点什么,似乎也太薄凉了些。
如是一想,内心稍宽,关何将身子一低走进马车。
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要好走,加上这明月山庄的马匹自是比商队的马快上许多,才行了一日半,已到了江宁府。
眼下正遇上雨水多,每天只得闷在马车之中,好在奚画健谈,一路上倒也不觉无趣,只想着能快些回家。
这日,奚画莫名提到关何走后发觉自己被什么人盯着,却让他想起一事来,便把许久前在山庄收到的那张神秘字条之事告诉她。
“你说有人拿我威胁你?”
“嗯。”他点头,“当时正好平江发生采花贼一案,起初我以为是同一人,后来擒住江明后才明白原来不是。”
奚画不解:“你怎知道不是了?”
“我调查过,江明此人没什么背景,武功也平平无奇,山庄之外一向有人把守,且以他的资质是解不开五行八卦阵的。”说到这里,关何拧起眉,“那人究竟会是谁呢?”
听他这么一提,奚画也无端害怕起来:“难不成是你的仇家?”
“不可能,我在江湖上没有仇家。”他口气甚是肯定,“山庄行事素来隐秘,即便是有人被生擒,庄主也会让其身上蛊毒立刻发作。就算知道夜北其人,也决计不知其行踪。”
“那就奇怪了。”奚画缩在软椅上,托腮思忖,“按理说,与你有交集的,只是山庄和书院……可是书院的人,除了我谁会晓得你是夜北?……何况那时候,连我也还没弄清啊。”
“是啊。”
他亦是深深沉吟:“若是我在书院身份已然暴露……”
那可就糟糕了。
*
马车行了三日,直到第四日傍晚,方抵达平江城,车夫是在城门口放他俩下去的,大约是不便进城,匆匆和关何道了一声就扭头走了。
从城门到朱雀街还有些距离,正好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也该走路活动活动。
很少离家这般久远,而今回来,奚画自是十分开心,瞧着谁都觉得亲切。一去十多天,罗青想是早在家中了,也不晓得她看了自己留的信没看。
奚画脚步轻快,只想着快些回家,不多时遥遥看到自家院子里亮了等,她抚掌就笑:
“我娘肯定在家了!你跟我回去,眼下指不定还能蹭一顿饭。”
关何含笑点头,还未开口,恰在此时,前面忽听到阵阵脚步声,急促往这边而跑。
刚入夜的街上,两旁的灯尚未点起,四下里暗蓝暗蓝的,他一抬头,街前一串提着灯笼的队伍在向此地移动。
耳边隐隐捕捉到兵器摩擦的声音,借着灯光,似乎看到来者一身黑蓝相间的服饰。
是捕快!
“在前面,看到人了!”
关何脚步一滞,心中猛然一紧。
庄主的话一瞬间劈在脑海。
——“你,就不怕这其中有诈?”
☆、第66章 【梧桐秋雨】
他往后退了一步,本能的伸手扣上腰间暗藏的弯刀,手腕却蓦地被她轻轻握住。
关何微愣一瞬,回头看她,正巧奚画也偏过身来,四目相对,她眉眼一弯,而后轻轻摇头。
他的手就那么摁着刀柄,却半晌没将刀抽出来。
趁着这个当儿,前面几个捕快已然走近站定脚,举灯照了照,一见是她,急忙扯着嗓子就朝身后唤道:“尚大人,人找对了没错儿!”
声音刚落,前边就听得一人匆匆而来。
“阿四!”
尚远穿了身官服,长剑在手,脚步行得飞快,走到奚画跟前上下一打量,眼看人好端端的没事,先松了口气,随即又严肃厉声道:
“你跑哪里去了?这十多年没人没影的,也不说个去处,可让你娘担心坏了!”
“咦?”
不想来者会是他,奚画挠挠耳根,奇道,“我不是留了书信给她么?”
“那信能顶什么事儿!”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气得跺脚,“一句‘我将外出数日,勿念’就完了,谁知道是不是让人逼迫威胁所写,又是不是歹人特意设下的障眼法!好容易问道张伯说临走前见得你,你嘴巴倒是紧,却又不告诉他去哪儿。
南方那么大一块儿地,叫人怎么找?”
尚远说着便连连叹气:“我还派了人去江陵寻你跟着去的那商队,眼下人还没回来……好在你是安然无恙。”
奚画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怎么闹这么大,哪有你说这么厉害……”
不过是出个远门,还能设想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案件来,八成她娘就是被他给吓坏的。
“怎么不厉害?这些天平江城都翻了个底朝天。”那前头一捕头忍不住接话,“就是江明都给拎出来打了好几顿,因怕他底子里还掖着什么帮凶,姑娘若是还不回来,改明儿咱们就得挨个挨个沿着去江陵的路找过去了!”
“哎,多的就不说了。”尚远向对面院子一颔首,“快去见见你娘吧,这几日她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好,也让她安安心。”
一听完他这话,奚画心里登时内疚,正将应声,前边瞧得自家院子院门打开,罗青面色忧虑的立在门前。
“小四啊!”
她眼泪顷刻落下,走来拉着奚画又是哭又是笑,老泪纵横。
“娘……”
“你这丫头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好好儿的,出什么远门,去哪儿也不说一声!亲戚邻里全问了也没见你去,你是要气死我呢!”
她一面说一面流泪,不过几日身子却比她还瘦。奚画看着心疼,忙抱住她一个劲儿认错道歉。
“都怪我不好,下次再也不会了……”
经此一事,母女两人都憔悴了许多,这么抱在一块儿,愈发显得瘦弱。
关何看在眼里,眉头轻蹙,心中歉疚不已,不自然地垂下头。心道,若不是自己也不至于害她们二人都如此伤神……
此情此景,难免看得人心酸感动,尚远很是感慨地抱臂瞧了一会,似乎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诶?”他戳了关何几下,十分不解,“你这家伙……怎么在这儿啊?”
关何轻轻侧身避开,并不答话。反倒是罗青抬眼瞧见,即刻明白过来,回头就问奚画:“你哪里疯去了?又是人家小关送你回来的罢?”
偷偷向关何瞄了一眼,奚画不置可否地笑道:“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怪闷的,就去了一趟江宁。结果发现他正好也在,就把我架着回来了……”
“哎,早就知道……”罗青唉声叹气,“你跟你爹一副德行,就呆不住,要出门可以同我说一声,我陪着你也好啊……瞧瞧,瞧瞧,又麻烦人家!”
关何觉得过意不去,不由开口:
“青姨……”
“没事,不妨事!”罗青抹了一把眼泪,笑道,“我决计好好教训小四,不再给你添麻烦。”
“……”实在是受之有愧,关何为难地朝奚画看去,后者挑了一边眉毛,眼神示意:不打紧,这锅我背了!
“你们……你们俩忙了这么久,都累了吧?”罗青招呼着关何,又对尚远颔首一笑,“来、来,青姨今日多烧几个菜,权当是代小四向你们陪不是了。”
虽说确实还没用饭,但尚远还是觉得要推辞两下。
“这……不大好吧?太叨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