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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坐在房顶上的涉风扶额别开视线,终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暗暗心疼: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
第二日,虽是休假之期,然而奚画仍起了个大早。
简单梳洗完毕,她往灶里拿了个冷馒头,又到草棚底下,从那一堆干柴掩盖着的小盒子里取了几锭银子,继而推门往外走。
平江城东北一角,乃属烟花柳巷之地,青楼众多,这一干秦楼楚馆所对着的又是一排排赌坊。夜间,青楼红灯高挑,笙歌醉舞,而白日里则是赌坊喧嚣嘈杂,人声鼎沸。
尽管是辰时,城中大多数人才起,但赌坊之内却已是人群拥挤,沸沸扬扬,站在门外就能听到里头的嚷嚷声。
“豹子,豹子!”
“小小小!……”
“哎呀你娘的!”
生平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奚画立在街上吞了好几口唾沫,抬手拍了拍脸颊给自己鼓鼓气,随即深呼吸,一步走进去……
“你他妈的出老千啊!把钱拿出来。”
“没、没有啊……”
“还敢狡辩!信不信我让你进来的出不去!?”
旁边正有一人被人揍倒在地,场面十分混乱。
奚画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先避避才好,不想那里头的伙计倒是眼尖,一把上前拉了她到一边安全之地。
“客官小心点儿啊。”
“多、多谢。”她心有余悸地抚抚胸口。
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大约是怎么瞧都觉得这不像是来赌钱的人,眉头一皱,出于礼节还是笑着问道:“不知客官是赌钱呢,还是找人呢?”
“哦,不……都不是。”奚画回过神来,悄悄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他手上。
“小哥,我想向你打听点事。”
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是生命的重量,伙计眉眼笑得越发弯了,忙点头哈腰:“好说好说,您问,您尽管问!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眼见他这般爽快,奚画不由一喜,凑上去小声问道:“我想知道明月山庄在哪儿。”
听完她此言,伙计那脸色瞬间一变,为难地摆摆手:“这、这不能告诉你。”
奚画急得跺脚:“怎么不能?你方才不是还说尽管问的么!”
“哎呀,我哪儿知道你要问这个嘛……”
奚画迟疑了一下,又掏了一锭塞到他手上:“小哥就行行好,我只知道个地方,也不会怎样啊!”
“不行不行……我若是告诉你了,那帮人还不把我给撕了呢?”伙计捧着银子,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
奚画咬着嘴唇瞪他,飞快从他手里把银子夺回来:“不说就算了!”转身便往外走。
在赌坊外的小台阶上一坐,奚画烦恼不已地托着腮,瞧那边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禁不住叹了口气。
关何曾编幌子说他是从蜀中来的,好像也经常去蜀中的样子,不过除此之外,他亦时常待在武陵。所以……这明月山庄到底是在蜀中还是武陵?
可也不能排除这两地方都是他信口胡说的,其实山庄另在别处?
哎……
在哪儿呢?
这可真是愁死人。
“哎,这可真是愁死人了啊。”
耳边一个声音乍起。
居然还有人和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一模一样,奚画顿时怔了怔,偏头朝旁看去。
但见不远处又一个石阶上,一人衣衫灰旧,脚边一坛酒,胡子拉碴,瞧着是个醉汉……不过怎么有点眼熟呢?
看几眼,再看几眼,她蓦地回想起来。
这不是清明前后在酒楼遇上的那个酒鬼么?奚画眼前一亮,快步走去。
酒坛子里空空如也,钱袋子里如也空空。
酒鬼蔫头耷脑地把自己身上大小衣兜翻了个遍,然而并没有寻到一个铜板,他放声长叹。
没钱的日子……真苦啊。
怎料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叮叮当当落下来一锭闪闪发亮的银子,他扬扬浓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将上去。
可惜迟了一步,银子被人抢先拾了起来。
奚画吹了吹银锭上的灰尘,朝他笑道:“不好意思,我钱掉了。”
“……”
人生没有什么比空欢喜一场更让人悲哀了。
酒鬼抽了抽鼻子,继续低头叹气。
“不过……这钱给你,倒也无妨。”
他一个激灵,瞬间眼放金光地盯着她瞧。
“姑娘有何吩咐!小人我在所不辞!”
“吩咐倒不必。”奚画俯下身,沉声问道,“告诉我,明月山庄在何处?”
☆、第60章 【千里寻遍】
平江城,天鹄书院后门。
恰逢正午时候,才吃过饭,张伯面带困意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信封,一面往怀里收好,一面又忍不住问她:
“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么?怎的要告这许久的假?”
“……不是不是。”奚画连忙摆手,展颜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临时要出一趟远门。”
“哦,这样……”闻言,张伯倒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叮嘱道,“那你路上当心,盘缠多带些。一个姑娘家上路不安全,不如跟着城里的商队一块儿走吧?”
“我正有这个想法。”奚画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近来有哪些商人是要出城南下的?”
“南下啊?那清风楼前些日子就有一批从杭州来的茶商,你去问问,现在好像还没走。”
“好,我这就去。”她鞠了一躬,“谢谢张伯。”
“诶,不客气不客气,小心儿点啊。”
“好。”
到了清风楼,果见门前停着一溜车马,其中几辆车内载满货物,而另有两辆大马车内则坐了不少人。
看样子好像是要启程了,奚画赶紧上前询问。
幸而她运气还算不错,这商队是去往江陵府的,途中亦会经过武陵。此刻车上位置已剩不多,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出城了,奚画与那茶商打了声招呼,遂回家收拾行李。
飞快跑到家中,简单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她取了笔墨留下书信给罗青,随即又把狗寄放在对面王木匠院子里。
一切准备妥当后,奚画俯身将藏在草棚内的所有银两都拿了出来,仔仔细细地裹好放进包袱之中,这才推开门,朝清风楼走去。
再度回到酒楼门口,茶商已是等得不耐烦了,抱着胳膊,脚上一打一打的:
“动作怎么这么慢,我们这可是一车的人候着呢!”
“对不住,我家离这儿有两条街。”奚画跑的气喘吁吁,歉然朝他一笑,把银子送上去,“劳烦您照顾了。”
茶商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收好钱,方打起帘子颔首道:“行了,进去吧。”
“诶。”
车里头一并坐了七八人,皆是大包小包背着拿着,好像是与她一样远行的人。瞧着奚画进来,好几个向她点点头,算是问好。
寻了个地方坐下,奚画把包袱小心抱在怀里。
对面有个妇人正取了线在打络子,她手法十分精妙,动作也很快,那样式奚画从来没见过,就这么盯了半天没移开视线。
抬头瞧她在看自己,那妇人愣了一下,微笑道:
“姑娘一个人啊?”
“是啊。”
“要往哪里去呢?”
奚画答道:“我去武陵,你呢?”
“我去江陵看我女儿女婿。”她把打好的络子搁在一旁的篮子里头,抬眼时见奚画还在看,禁不住笑道:“姑娘想学么?”
“……可以吗?”
“来,拿一根试试吧,其实也不难。”妇人递了彩绳过去。
此时车前,闻得车夫朗声喊道:“坐稳了啊,走喽——”
随那鞭子落下,马车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奚画侧身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城内街道两旁的店铺在视线里后退,不多时就见得前面的城门了。
她从没孤身一人去这么远的地方。
心里既害怕,又有几分新奇。
定了定神,带着些许宽慰,暗暗道:没事,权当是出去散散心好了。
车马颠簸,扬起尘土漫天,悠悠驶出城。
那城门口黄桷树下,露出衣衫一角。
涉风叼着个青嫩的树枝闪身而出,望着远处僻静的官道,不由感叹:
“多好的小媳妇儿啊,换成是我,我也舍不得。”
然后又垂眸,摇了摇头,满心羡慕:
“夜北那小子命真好……”
把嘴里的枝丫呸掉,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舒展身子,举步就准备回客栈去补个觉。
走了没一会儿,脚上猛地一滞,他扭过头看向城外,一拍脑门儿。
“哎呀,这可糟了!那丫头要是真找上门去怎么是好!”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跟着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