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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平焉!
君处宝岛,高官厚禄,宝马香车,偏安一隅,金屋藏娇,美妾缠身,儿孙绕膝,有财有势,气焰熏天,真乃是乐不思蜀难归汉,锦瑟丝竹醉太子也。
愚昧如为妻者当属韵贞,情思随梦境而生,病躯欲跨海而去,
恋意当使昼长夜短,情深愈感岁煎日熬。然漫漫云天,行行雁阵,
云天相隔,沧海难填,雁去无声,帆过无影,使余常拥被而涕泪横流,登高则望眼欲穿。想来君心似铁,妾妒如狮。君无陈世美之意,而有陈世美之行;余无秦香莲之命,却比秦香莲更苦。香莲有包拯为之伸冤,韵贞惟以泪洗面。长啸问苍天,苍天无语,惟独自心酸而已。
家园离散,秋冬萦怀,骨肉分离,春夏苦盼。盼来夫君视贱妻如敝履,捧新欢似明珠。叹人世有道是知音难觅,琴瑟易分,弦断难续清韵杳,曲高和寡大音稀。叹人世原来是山盟空丘,海誓如水,月照空丘人如梦,水逐落花红似血。人生如梦,梦浮沧海而如月沉,梦附情天则如霞飞,月沉霞飞皆为空幻。可怜余痴心如旧,
柔肠悬大陆而日日寸断,情剑驱烦忧而耿耿无眠。
古都冬长,薄衾难耐五更寒;台岛春久,豪门易结美人欢。余血泪空洒薛涛之笺,鱼雁谬托长门之赋。
兰闺空寂,长夜无眠,痴心乱想,痴情空涨,寸书难托,惟以心祈:愿先生勿忘大陆骨肉血脉,在贱妻辞世之前,了却数十年隔海相思之苦,已愿足矣,不待同生,惟愿同穴。此言如为不谬,请先生惠赐书信一封,此意先生不齿,可弃之如废纸不必回函。
即颂
福躬康泰
韵贞泣笔
随信附有小诗四首,聊表寸心。诗曰:
一
茫茫暗夜一灯残,
往事沉沉血泪酸。
君去飘摇风雨日,
妾愁长夜独倚栏。
寒梅应叹此身孤,
文儒自喜结新欢。
银汉迢迢若有渡,
聚首犹恐心胆寒。
二
依窗望月乱云断,
楼空芳心心总乱。
觅雁长空形迹杳,
寻句尺素笔墨干。
隔天有意盼归鸿,
沧海无情难起帆。
一叶孤舟秋风里,
无依无托逐波澜。
三
遥寄天涯泪似珠,
含光孕莹意何如?
桃花扇底人空瘦,
暮色城头笔墨枯。
薄幸相如弃文君,
生情茂林续丽姝。
梅韵香残寒彻骨,
有道雪原雁影疏。
四
冻云寒泠锁飞鸿,
晶莹梨花伴北风。
望眼欲盼字几行,
屈指空待书半封。
海阔佳音难付笺,
夜短相思易入梦。
无待晨曦催我起,
举头依旧雁鸣踪。
张丽姗几乎是流着眼泪看完了梅韵贞给谭儒文的信。她此刻才知道这A省出版厅的谭冠厅长原来就是谭儒文和梅韵贞的亲生儿子。而这梅韵贞母子之所以知道谭儒文在台湾的一切,均来自于她那本《谭儒文将军传》。这薄薄的小册子无形中为这一隔海相望的夫妇传递了信息,这里浸透了相思的血泪,也打破了谭儒文晚年的宁静。她深深地为梅韵贞的才情而倾倒,同时为她那坚贞的爱情而暗暗称奇,在对感情的忠诚来讲,往往女性要高于男性,
尤其是深受传统教育的女性,真正是做到“海枯石烂不变心”了。
而像谭儒文这样的血性军人,也算作是侠义肝肠的人了,仍然耐不住人生的寂寞,又重新娶妻生子,虽出于不得已,但毕竟是辜负了梅韵贞的一片深情。这梅韵贞由爱而又生恨,由恨而转怨,但字里行间仍然寄托着破镜重圆的希望。真正是无痛不快,无恨不爱,最伤自己的人,总是自己最爱的人。如果《谭儒文将军传》再版,她就一定要把这段刻骨铭心的海峡两岸的相思之情写进去,为谭梅姻缘再续上一段佳话。
这边张丽姗女土在呆呆地想着心思。那边谭儒文的情感世界在经过大悲大哀之后又回归了平静。他正安详地仰躺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的皮转椅上,似乎在闭目养神,其实他在构思着如何给梅韵贞回一封信。他缓缓地端坐在写字台前,慢慢地从笔洗里酹上一小勺清水注满眼前的砚台,他开始磨墨,他不喜欢用墨汁,他爱用自己家乡的徽墨。张丽姗轻轻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墨,慢慢地磨着,墨溶于水一圈一圈漾开,由淡到浓。谭儒文提笔濡墨,开始写信。他们互相之间什么都不说,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只听见“沙沙沙”的砚墨声,仿佛是空气里回荡着的是浓浓的乡思,这乡思敲击着谭儒文的心,这浓浓的乡思终于化着谭儒文那苍劲有力的书法,在信笺上慢慢地舒展开来,仿佛是清澈湖水中洒下的点点春雨荡开一池涟漪。
韵贞吾妻:
来函接读。知你和冠儿近况,甚感宽慰。儒文愧对妻儿,无以自赎,深感罪孽深重,惟有自责。虽海天相隔,人各一方,非我心愿,欲渡苦海,无舟无楫,彼岸漫漫,前瞻、回首何处是岸?心如孤舟,来去无从。你是身苦,我是心苦,或许双方身心皆苦,所谓苦海无边,就只能求得自身的清净了。我等都自以为鸟笼,在捕捉着生命的鸟,其实我等皆为小鸟,在寻找关自己的笼。为名,为利,为权,为色而寻求鸟笼,耗尽一生追求,而被追求的一切所埋葬。世事并非皆能如人愿,惟本性清净,就如天之常清,月之常明。如为浮云覆盖则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则上下皆明,万象俱现。你的来信,拂我心头浮云,启我心中情思,乃一灯解除数十年阴暗;一智能化几十载愚痴,情为利惑,性为位蔽,心为名遮,神为势屈,皆为愚夫俗人之见。文而今大彻大悟,是乃寄身山野孤岛之中,魂魄无着。游魂自要归去,与君同游故乡山水,叶落心要归根,以报韵贞数个载相思之情。生耒给你幸福,死当还你一颗赤诚心,天日昭昭,此心此情可鉴。
愿菩萨保佑你,以上区区微言是以风烛残年之人,历经苦难而悟出的理。此理冠儿未必能理会,因他是官场中人,如我之当年,
不知何处来,不知向何方去,为名利所诱,为权势所惑,晚年归朴返真,悟道不惑,而已近日落之际了。诗文已阅,只是心境太悲苦了点,这皆我罪孽也。自感无你之才华,也和上几首,聊表寸心而已。
即颂
心安
儒文于台北草山
一
欲问古都旧事哀,
愁云日暮独徘徊。
锦书天涯传芳讯,
泪眼笔底问恨海。
春潮已退良缘老,
佳期当误鬓毛衰。
残柳临风难吹绵,
辜负梅媪咏絮才。
旧诗重睹多嗟叹,
沦落孤岛思无涯。
当车春寒摇悲瑟,
而今眸热盈泪花。
浮沉人世多感慨,
离散家国隔海峡。
秋水望穿涕泗尽,
功名悔觅枉抛家。
三
秋风送雁到北投,
游子海天觅旧家。
嫦娥应悔偷灵药,
后羿徒作射日夸。
屈指去国三千里,
抚腮鬓毛白双颊。
妻儿应叹光阴老,
朽鼎再难冶丹砂。
儒文原也想写上四首以为韵贞酬唱之作,后自感兴情已尽,也就不再硬作下去。他自感他的才情是不如梅韵贞的,只在信的末尾又附上一句:
另,托人带上家父遗物《观沧海》雨点金星砚一方,以证心迹。
这是旧家之物,所刻所篆之景,虽是百年前之制砚名匠所作,却成我后半生之筮语也,岂非天意。
他亲手洗尽砚池里的墨迹,用毛巾慢慢擦干砚台上的水迹,小心地用一方红绸包好,装进红木雕的砚盒,再用锦匣盛了,珍重地交给张丽姗女士。嘱她带回大陆,交给梅韵贞,见砚如见他本人。
他心中想的是待他百年之后,他的骨灰也要归葬祖坟的,届时此砚将伴他到黄泉去见他的父亲、母亲。只是他没有说出口。
秋雨如丝,织成一片灰色的网,网住了整个草山的世界,天地阴沉沉的。书房里显得异常沉闷,谭儒文推开濒山临水的窗,凝望着雨中银灰色的世界,在潇潇的风雨中回忆着过去。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书房内晦暗的气氛仿佛像是阴森庙宇中寂静的禅房。这白发苍苍的老者就像是一个老僧那样用状如古井般的心态,任凭风雨的吹打,他呆呆地凝视着远方,那貌似平静的外表掩盖着他不平静的心态。他的心情和外面的气候一样晦暗而湿冷。
几天之后,张丽姗将谭儒文的信和那方金星砚随她寄给扬子图贸公司的图书一起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