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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他,两人叙为兄弟。李林甫这些话,正说中了两人的私密,让安禄山不由地忐忑不安。想着想着,背上冷汗淋淋,这二月寒晨,内里衣裳竟都湿透了。
到上朝时,安禄山只向皇帝谢恩拜辞,不敢再提为吉温加职一事。奏完退下时还忍不住看了李林甫一眼,见他面带微笑,才稍稍放心了些。
杨昭一直在注意莲静。他二人一个正四品下,一个从四品上,都站在朝臣中列,离得很近。不知是因为被他识穿了身份还是别有原因,莲静始终不曾看他,连进殿时迎面碰到,她也飞快地低下头去,只当没有看见他。她以前从来不站那个位置的,被一群李林甫党羽围着……
正在寻思,忽听王鉷奏道:“监察御史孟汉告老辞官,所督河北道无人接管,臣荐太仆少卿吉镇安替之。”
杨昭有些惊讶,没料到王鉷会突然举荐莲静。监察御史隶属御史台,掌分察百寮巡按州县,虽然只有正八品下,却是监督地方的实差。河北道,那不正是安禄山的地面?
皇帝疑道:“吉镇安乃太仆少卿,掌管宫城辇舆厩牧,怎么让他去监察地方呢?”
李林甫进言道:“吉镇安公正严明,有监察之才,内为陛下伺服周全,外亦可监督地方,司法严正。让他兼任此职,可使人尽其用。”
皇帝见宰相也为吉镇安说话,担任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八品监察御史,也就准了。
莲静出列领旨谢恩,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在她脸上,让她背上一凉。她并不回头,只是平静地走到列中,对皇帝叩拜谢恩。
议毕退朝,莲静别过道喜的同僚,独自一人回公舍去。刚出宫门,穿过朱雀大街,忽然一顶八抬大轿飞快地从她身边经过,轿子一横,把她挡在路边。轿帘掀开,传出一声低喝:“上来!”
莲静早料到他会找上自己,看着轿中紫色官服下的皂靴,一言不发,乖乖地上了轿。朝前就发现他看自己的眼光不对了,跪下谢恩时,背后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几乎将她的背烧出一个洞来。
被紫色官服覆着的手狠狠一甩,将轿帘甩下。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人。轿子抬起,吱嘎吱嘎的晃动声掩住了身旁人因怒而急促的呼吸。莲静只是低头坐着,无目的地看着面前虚无的某一处,等待他的指责质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莲静讷讷道:“不是你教我这么做的么,杨侍郎。”
“我是教你……教你不要一个人孤军奋战,找一……一些同路的、有能力帮助你的人合力而为,不是要你去攀附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莲静无暇无理会他对李林甫语出不逊,只道:“难道杨侍郎说的那人不是右相么?朝中除了右相,还有谁有能力帮我,有能力和安禄山匹敌?”
杨昭一顿:“现在虽然没有,但是……有的人只要愿意,也可以的。”
莲静只当听不懂他的暗示:“既是潜龙未出,我哪知道是谁。右相权势隆盛,安禄山又颇为忌惮,哪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
杨昭恼怒,不愿再跟她多费唇舌绕弯,索性挑明了直说:“莲静,你曾说我四十岁之前我位极人臣权势倾天。如今我已三十有六,我可以帮你。”
莲静摇头:“你纵然位极人臣,也不过就到右相今日地位。如今既有右相忌安禄山之宠,有心削之,又何必再假他人之手?你不用趟这趟浑水,不是乐得置身事外,免受牵连。你且听我一言,能与安禄山交好,就不要和他作对,否则……”
话未说完被他打断:“我为何要趟这浑水,莲静,先前你不明白也就算了,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莲静心中一颤,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触到他炽热的目光,急忙心虚地躲开。杨昭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沉默片刻,转而问道:“你让我不要和安禄山作对,否则如何?”
“否则……”莲静想了一想,又摇头,“如果我办成了,就没有这个否则……我也不知道,总之对你不好,你还是……远离这场是非罢。”
“可是我已经卷进来了。”杨昭拉住她的手,“莲静,自那次在群芳阁之后,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生死之交了。你不肯放手,非要坚持,我又怎能置身事外?”
莲静挣开他,往边上缩了缩:“你完全不必的……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就听我一次……”
“为我好?”杨昭提高了声音,倾身向前,“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洪水猛兽么,非得离我远远的,你才能安心?”
莲静不语,更往后缩,竟是默认了。
杨昭怒火中烧,狠狠瞪着她,而她只是低着头。一拳捶在她身侧的轿厢壁上:“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跟定了李林甫,真不回头了么?”
莲静只说:“右相已荐我为监察御史,督察河北道。”
许久都不闻头顶上方的人说话,因愤怒而紊乱的呼吸也恢复平静,细微不可闻。她微感诧异,正想抬头,抵着她身侧厢壁的手却突然收回,从她腮边一滑而过,勾住了她的下巴:“吉少卿,认识你这么久,我竟从未怀疑过你实是女儿身。如花似玉的一个美娇娘,我却一直认作堂堂男儿汉,真是识人不清啊!自从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越看你,就越觉得美艳不可方物,让我真有些期待,你换回女装,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呢。”
莲静皱眉问:“你想怎么样?”
勾着她下巴的手在她腮边流连,面前的俊容依然微笑,却带上阴狠:“本朝有则天武后、上官昭容在先,就算陛下知道了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也不会取你性命的。”手指在她颈间画着圈,在那凸起的喉结周围盘桓不去,“不过,你这个监察御史是别想当了,回闺阁弹琴绣花或是相夫教子,都不错啊。”
“杨昭!”她急道,“你别逼人太甚!”
“到底是谁逼人太甚?”画圈的手指忽然一收,拈住那枚假喉结,将它整个提起捏在手中。莲静痛得皱眉,颈部受迫,脸不得不抬高,后脑抵住了身后的厢壁。他的脸近在咫尺,怒眸直直地盯着她,让她无处可避。那其中熊熊燃烧的,不知是怒火,还是其他莫名的复杂情绪。
莲静鼓起勇气看着他:“杨侍郎,你就只会用我的身份来要挟?这就是你所谓的手段么?如果你仅仅是这点分量,与右相实在无法相提并论,就不能怪我弃暗投明择木而栖。”
“李林甫那老儿已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多久了。当初他好歹也提拔过我,原本我不打算和他为难的。”杨昭眯起眼,缓缓松手,“莲静,是你逼我。”
莲静回过气来,捂住脖子连连咳嗽,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若论权谋才略,杨昭未必及得上李林甫,只要能赶在右相灯枯油尽之前……
咯噔一声,轿子重重地落下地面,紫色官服袖子覆着的手猛地掀开轿帘,接着是一声低喝:“下去!”
然后,那顶八抬大轿像来时一般,从她面前扬长而去。
一九·莲固
天宝十年六月,因兵部侍郎杨昭告发上奏,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御史中丞宋浑赃污事发,分别左迁汝阴太守、流放潮阳。萧炅宋浑都受李林甫看重,是李林甫党羽中的重要人物,杨昭暗中使人伺探,求得其罪,奏而逐之,剪李林甫心腹。李林甫眼见下属贬谪流放而不能救,始与杨昭有隙。
同年十月,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自陈能力低微,有负重任,表请杨昭遥领剑南节度使。
这鲜于仲通正是当初资助杨昭的蜀地富商。杨昭入京发迹后,感念鲜于仲通旧日之恩,荐举他为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性子急躁,不懂安抚,对待南蛮态度失当,与南蛮失和。
以往,南诏国向大唐称臣,南诏国王带妻儿家人拜谒都督,经过云南,云南太守张虔陀淫其妻女,多加征求。南诏国王忍无可忍,于天宝九年末发兵攻陷云南,杀死张虔陀,占领原归附大唐的西南三十二州。
十年四月,鲜于仲通率剑南军讨伐南诏,南诏国王遣使谢罪求和,并说,西南方吐蕃大军压境,若不和好,南诏将归附吐蕃,云南就不再是大唐的国土。鲜于仲通不答应讲和条件,与之战于泸南,大败,八万剑南军死伤泰半。杨昭掩盖剑南败绩,仍叙战功,并于两京、河南河北募兵再击南诏。人闻云南多瘴疠,士卒未上战场十有八九便病死了,都不肯应募。御史便强制征兵,逮捕壮丁囚送军所,发去云南。每次发兵,士卒皆以为一去无还,亲属送行,哭声振野。
鲜于仲通再讨南诏,屡战屡败,到十月时败状已掩盖不住,不得不引咎辞官,并表请杨昭代己。
十一月丙午,杨昭在京遥领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