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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珺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如此明事理,我哪里不知?只是这几月来,你帮我着实良多。一来我无从谢你;二来,也是我自己私心,妹妹往后……若留在宫中,这身世问题定然是要解决掉的。赶早不如赶巧,不如借这回良妃的力,便接了你回李家。”
阮小幺大吃一惊,连退了几步,“什么叫我留在宫中!?姐姐,你这话过了!”
程珺抿着秀唇,似乎挣扎了良久,这才开口,“妹妹莫恼。我只这么一说罢了。”
阮小幺为人处事周到,性子也好,模样更不必说,如今是一日比一日水灵,笑生风致、愁露妙容,连她这个女人看着都有些移不开眼,更别提皇帝。
只是皇帝到底还算有君子风度,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一道理,对程珺的宠爱还在兴头上,又被即将出世的小皇子攫去了大部分注意力,这才没有强横将阮小幺收入宫中。
程珺看在眼里,虽不是滋味,但就此时状况而言,让阮小幺留在宫中,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总比她孤身一人的强。
然而,阮小幺只冷笑了一声,道:“姐姐莫不是打错了算盘?我如今并未服侍过皇帝,将来还是要出宫的,因此才如此不遗余力地帮你。若是我真如你一般,侍了寝……你如今有多顺心,将来便有多闹心!”
“好妹妹,我知你性子烈,别恼了!”程珺无可奈何,只得好言相劝。
阮小幺这才平息了下去。
程珺一口气还在胸口没喘上来,又听她道:“不过……私心而言,我还是想看姐姐一步步坐稳这后宫之座。得你如此器重,我本不该得寸进尺,然而到底有件事想求你。”
“何事?”
她赧着脸道:“可否求皇上给我颁个奖状之类的?”
“奖……奖什么?”程珺一呆。
“就是表扬表扬,”她比手画脚道:“比如我做了什么有功之事,皇上亲自下个奖赏令,表彰我的功绩……”
“那叫赏赉,”程珺抿嘴笑道:“直接让皇上给你封赏不就行了。”
阮小幺嘿嘿笑道:“那也行……”
程珺道:“你护我孩儿周全,自是大功一件,纵使你不说,皇上也会下旨封赏。只是……妹妹纵然不愿留在宫中,这身世总要拎个清白。”
“姐姐容我想想……”她迟疑了一会。
几日后,阮小幺豁然开朗。
离程珺产子时日不远了,她若想成这事,恐怕最好在此前办好。皇上那边,她既没那个心思,程珺自然乐得清闲。
过了这村没那店,良妃此时肯助自己,必是猜想她今后会入宫,不如先打好关系;若是真到了离宫那日,再想让她帮忙,可就难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去找了程珺,道:“良妃一事,还望姐姐多帮衬。”
程珺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想通。”
她一句话,将良妃被压在皇后桌上好些时日的请书翻了出来,皇帝亲批,准了。
良妃很是激动,特地过来道谢,并顺理成章请了阮小幺一道儿。
李季入宫之时,正是九月九日重阳节。
重阳节,游子归乡,阮小幺在外七八年,终于也见着了她从未谋面的渣爹。
接风摆宴之所设在良妃缩在的景怡宫,宫人几十,称得上“主子”的,也只良妃一个,连阮小幺都算不上。
她早早地来了景怡宫,见处处张罗彩幔,人人喜气洋洋,见了她,纷纷行礼。
良妃从内殿迎了出来,面上带笑,“玲珑今日来得这样早!”
阮小幺先行了礼,随她坐下,才道:“多年未与爹再见过,玲珑心中实在想念。”
良妃道:“休怪我事先并未与你爹提起你。他这人最是要面子,若事先知道了是你,恐怕怎么也是不愿来的。”
“我明白。”她道。
良妃叹了一声,一双眼微微暗了下来,看着她,“我知你心里头总怪他,但他究竟是你爹,人总是要认祖归宗的,不是么?你还是个女子,哪有女子在外头飘零无根的呢?”
她这句话,想必真有七分是出自内心。
阮小幺点点头,“玲珑都明白的,不怪爹。”
良妃这才笑了笑,嘱咐她只在内殿中藏着,待她发话,才可出来。
李季于巳时便进了宫,经了重重看守,被带入后宫,眼也不敢乱瞟,只心里头纳闷着,她这大姐都入宫十多年,与自己向来只在年年元夜宫宴上远远见上两眼,如今连相貌如何都忘得差不多了,今日忽宣他进宫探望,实在是怪异的很。
他到了景怡宫,先瞧见里里外外的宫人、太监调拨了好些个来,专为此次听用,一个面貌清秀的婢女迎了上来,道:“李大人来了!我们主子正在殿中,日日思念家中爹娘弟兄,今日可算是见着面了!”
李季规规矩矩,由她带了进去。
景怡宫与其他后妃的住处差不多,合乎后宫用度礼仪,除了独园,主殿分前中后三处,外姓之人只在前殿相待,万不可进到内殿中去。
阮小幺正在内殿等候,百无聊赖,依稀能听得两人一些话儿。
良妃是早已在前头等着了的,见了兄弟,便开始红眼儿掉泪,道:“弟弟,你总算来了……”
李季一板一眼行过礼,这才也跟着长吁短叹了几声。
不一会儿,宫人上了茶,两人只对面坐着,拉拉家常。
良妃道:“不知爹娘如今身子怎样?家中可好?可又添了丁?”
李季道:“承赖娘娘恩泽,爹娘及家中老小俱好,如今开枝散叶,着实多了好些孩儿。臣今岁又多了第七子,很是康健。”
第二百九十三章 认亲
良妃连连道:“这就好、这就好……我娘家向来圣恩隆厚,无怪乎一派繁荣之景,需得福延百年才好。”
两人你一来我一回,绕了大半个圈子,这才切入了正题。
良妃道:“家中孩子们,我是最喜你所出的了。你小时便天赋异禀,美玉之质,果然是个有出息的,侄子侄女儿们也一个赛一个的好,只可惜……”
“娘娘有甚相叹?”李季忙道。
“唉,你又不是不知,你所有的儿女都好,只一个嫡长女……”她又叹了一声,面露悲戚,“着实苦了玲珑这孩子,她如今也有十四了吧?”
李季面色一阴,又有些尴尬,他早把那个女儿忘在脑后,哪还记得她如今几岁?
然而良妃却道:“当年之事,的确是华夫人之过,然而你却不该将玲珑一并遣走。她出生之时,那斯文败类还未进到家中,又怎会……”
“斯文败类”,指的就是荀简。
阮小幺很是怀疑,听说那荀简当年也是文质彬彬、玉树临风,兼是个鸿儒大家,很是有些声明,她那渣爹莫不是嫉妒眼红,才如此恼羞成怒?
李季此刻面色变幻不停,总之没个好脸,然而跟前的是长姐,更是良妃,只得唯唯听训,不住应“是”。
罢了,良妃道:“你有所不知,我今日传你来宫中,不止是因着徐徐常事,更是有一件极重要之事,要与你说道。”
“请娘娘明示!”李季低头道。
良妃微微侧首,“玲珑!”
李季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滚下去。
阮小幺得了令,好整以暇出了来。
正是豆蔻年华,面容标致,发髻如鸦,眉目如画,举手投足兼有良闺之质。敛衽行礼间,那眉眼像极了旧时的那一人。
他一时看得发了怔,心跳如擂鼓,不知是喜得、还是怕得。
“玲珑拜见尚书大人。”阮小幺福了一身。
良妃嘴角一弯。“你这傻孩子,不叫爹,叫甚尚书大人?”
阮小幺似是微赧,更是迟疑,只低了头,没说话。
李季再也忍不住,起身便退了一步,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她、她……她回了商家,她不是在商家么!怎的……怎的进宫来了?”
良妃指指那紫檀的太师椅。“坐着。”
他一肚子苦水,只得又坐了下来。
良妃道:“你幸亏是我弟弟,若换了旁人,我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华夫人十月怀胎,生下了你的亲女。你竟然一并将人送了回去!你瞧瞧她这眉眼,与你有甚二般!”
不得不说,阮小幺长得的确与李季相像,特别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眸,分明与他同出一处。
李季虽人品有待考定,但皮相不可说不好,自诩傅粉何郎。虽差那么一着,但一双眼却是极好,眸子清亮,眼角微长,搁在男子身上便是光明磊落;搁在女子身上便又显了一番灵韵滋味。
任谁来瞧上一瞧,也不会说她不是李季生的了。
他自知理亏。赤着脸,呐呐无言。
良妃道:“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个儿的女儿,这几年来吃了多少苦,说出来,还不心疼死你!”
阮小幺只低着脑袋不说话。只听她一人唱着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