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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招,乔小川进行得十分隐秘,就连父亲乔国栋,也让他瞒住了。他怕自己的行动吓坏父亲,让本来就神经脆弱的父亲变得更加脆弱。作风问题可以把一个官员搞臭,但要搞倒却有点难——如今要想搞倒一个官员,就得挖经济问题。乔小川不相信,强伟在河阳做了六年市委书记,在经济上却没留下任何把柄。他真的就那么干净?天底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啊!像父亲乔国栋这种人,想吃,却吃不到,那点腥离他太远了,老也够不着。可强伟呢?
终于,乔小川通过以前当地税局副局长时的一个关系,打听到一件非常隐秘的事:几年前强伟挪用过一笔资金,四十五万,是用来安置红沙窝村山区移民的,也就是王二水他们应该拿的钱。当时强伟要得很急,具体做了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敢问。过后,强伟用自己的工资还了一部分,不到六万,还有近四十万的窟窿。乔小川断定:这钱强伟一定是用在了官道上。
他竟然挪用了搬迁户的安置资金!这罪名,决不比贪污轻。
乔小川很兴奋,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他决心从这条线索查下去,顺藤摸瓜,挖出更大的黑幕来。他安慰父亲:“你就放宽心,这事总会过去的,别把问题想得那么严重。”他指的是老奎自杀这件事。陈木船至今揪住父亲不放,既不下结论也不作更广泛的调查,而是把目光来来回回盯在父亲身上。乔小川当然清楚陈木船的险恶用心,他是想彻底整垮父亲,要在精神上给父亲以毁灭性的打击。
这个可耻的小人,戴着政治假面具的小丑,乔小川不会放过他。在陈木船跟宋铜再次把父亲带走后,乔小川就想,既然父亲坚持说他从没动过害死老奎的心,那么老奎究竟是谁害死的呢?会不会是……
乔小川不禁吓了一跳:傻呀!自己咋就从没往这个方向想?
乔国栋这天很晚才回来,面色死灰,神情暗淡,进了家门,张嘴说话的兴头都没了。乔小川顾不上父亲,倒了一杯茶给他,非要他把那天的细节再讲一遍。乔国栋的心情本来就坏透了,哪还有心思跟他再提这些?他是被带到公安局作笔录了,前几次问话,笔录都是宋铜作的,公安局说不符合规定,必须重新作一次。于是,他就将那天找老奎谈话的细节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作笔录的是两个人,审讯他的人也换了,宋铜几个好像都撤出了此案,朝他问话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年轻警员。乔国栋心想,公安局可能要给他定性了,他很快就要被起诉到法院,接受审判了。陈木船告诉他,人大正在通过程序,上报省人大,他的人大代表资格将会被中止。一个堂堂的人大主任,河阳市的二号人物,如今却像犯人一样被审来审去,乔国栋的心里,暗得不能再暗。接受完审讯,他又被带到公安局长徐守仁那儿。徐守仁倒是客气,给他讲了一大堆政策性的话,说这样做,也是帮他把问题尽快查清,请他理解,并积极配合,千万不要有思想负担。废话!他能没思想负担?你姓徐的来试试,哪天也把你这样审来审去,看你有没有思想负担?
演戏!乔国栋认定:徐守仁是在跟他演戏。他和陈木船两个串通好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目的就是想整垮他。
他已经垮了,再也经不起这种折腾了。
可儿子偏偏还要折腾他!
“爸,你倒是说呀。”见乔国栋不说话,乔小川有点急。
“说什么?连你也怀疑人是我害死的?”
“爸,你再讲一遍,前几次我没认真听。这中间一定有圈套,你讲细点,我帮你分析。”
“你饶了我吧,回你的省城去,安心做你的生意,我的事不用你再管。这一百多斤,交给他姓强的了。有本事,他把我丢到监狱去!”到这时候,他还是不忘跟强伟较劲儿。想想也是可笑,这些年,明里暗里,他跟强伟较了多少劲,可结果呢,非但没保住自己的位子,反落了个犯罪嫌疑人。看来,自己真不是强伟的对手啊。
“爸,你别灰心好不?你这样子,还不正中了他们的奸计!”
乔国栋终是耐不过儿子的软缠硬磨,强忍着心中的痛,将那天的经过再次复述了一遍。
乔小川听得很认真,一个细节也没放过,听完,默不做声地坐在那儿,一副思考状。后来他钻进卧室,关起门,找疑点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国栋都已经在沙发上迷糊过去了,乔小川突然跑出来:“爸,我终于找到疑点了!”
乔国栋吓了一跳,睁开眼,盯着儿子,见儿子不像是说梦话,才翻起身问:“啥疑点?”
“爸,你跟老奎谈话是在另一间屋子里对不?”乔小川的声音很急。
“是。”
“谈完话,老奎先走的是不?”
“是。”
“老奎回他自己屋里时,手里究竟端没端他的水杯?”
“这……”乔国栋被问住了。多少天来,他从没想过这问题,也没人跟他提过这问题。
“爸你想想,认真想想,这很重要。”乔小川加重语气道。
乔国栋想了想,好像有点记不大清。这些天,他的脑子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被填满了,总之,里面雾腾腾的,一切都很模糊。
“爸,按理说老奎不能端走杯子的,这是规定,他们应该懂得这个。”
这句话猛地提醒了乔国栋。乔国栋忽然记起,那天好像有人说起过这个,不是老虎,是另一个姓江的小警察。对了,老奎走时,没端杯子,他是让姓江的警察带到那间屋子去的。乔国栋想了一阵儿,终于又记起,当时老虎还在外面骂骂咧咧,意思是姓江的小警察动作慢,耽搁了他打牌。那个叫燕子的老板娘还在楼道里软嗲嗲地说:“急什么呀,老虎,天还早着哩。”老虎好像调戏了一把燕子,楼道里立马响起女人的浪笑声。
对,没错!
“我记起来了,杯子没带走,还在我谈话的那间屋子里。”乔国栋像是突然间明白了儿子问话的用意,一下有了精神。
“这就对了,爸!杯子,问题就出在杯子上!你想想,是谁把杯子送到老奎屋里的?这是一场阴谋,是有人想嫁祸于你。”
“你是说……”
“老奎一定是让人害死的,真凶就躲在幕后,他们借了你的手。爸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情节,居然想不起来。”
到了这时,乔国栋彻底明白了:儿子说得有理,一定是宋铜嫁祸于他!但乔国栋的心旋即又暗了下来,他沮丧地对儿子说:“就算查清这些,又能怎样?你爸现在是倒了台的人,谁还会听你申辩?”
乔小川笑了笑,这一笑之中,有着太多的意味。不过他还顾不上安慰父亲,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查找真凶。宋铜,老虎,还有那个叫燕子的老板娘,这些人都有嫌疑,但具体怎么查,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对,燕子,就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对付不了宋铜,我还对付不了他的姘头?
一想要对付宋铜的女人,乔小川就有一股难耐的冲动。过去在河阳,他跟宋铜两个人,没少在女人身上争风吃醋。台上是他们的老子在斗,台下,他跟宋铜两个斗得更厉害。可恨的是,他从没斗赢过宋铜——不是他乔小川没能耐,而是由于父亲实在太软。父亲这个人,说到底就不是一个在官场上混的主,他落到今天,不怪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有时候官位不是保住的,是争来的,谁的手段厉害,谁的力量强大,官运就往谁这边倒。父亲太过保守了,尽管时不时的,也要跟宋老爷子还有强伟之流斗那么一两下,但那能叫斗?那叫自掘陷阱!
乔小川这次回来,断断续续的,听父亲说了好多事,包括那次在常委会上向强伟发难。愚蠢呀,父亲真是愚蠢。常委会是你耍威风的地儿?真正的威风,谁会在常委会上耍?你那么一耍,等于把自己彻底暴露给了别人,就算别人不想收拾你,也得被迫要收拾你。
谁愿意自己的权力受到冲击?谁愿意在常委会上被人猛咬几口?要叫他乔小川说,强伟还不算狠,如果换了他,怕是等不到老奎死,就把对手打到地狱里了。
父亲这是自讨苦吃,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乔国栋又在叹气,乔小川说:“爸,你能不能少抱怨点?你这一辈子,毁就毁在抱怨上了。你还没找人呢,怎么就断定没人帮你?”
“我抱怨?难道事实不是这样?找人?你找给我看!现在全河阳,都成他强伟的天下了,谁还敢为我乔国栋说话?”
“有一个人敢,只要事实清楚,我就去找他。”
“谁?”
“秦西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