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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在上面,怕别人又来打。刚放下电话铃响了,我接了是思文的声音,说:“孙太太,有人找你。”袁小圆一边接电话,一边眨着眼对我笑。放下电话说:“谁打来的你知道吗?”我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朋友。”她诡笑着说:“你猜。”我说:“老孙的朋友遍天下,从哪里猜起?莫不是你先生的女朋友?大家都知道孙太太人大方,贤慧,容得下。”她笑了说:“是谁的女朋友等下你就知道了,亏你们在一起几年,声音也听不出。”我一愣说:“不可能吧?”她说:“就会来了,你看她是谁。”
这时孙则虎把菜做好了,在厨房里叫:“只有一个汤了,拿碗。”袁小圆说:“等一会,林思文就会来,刚才打话来了。”孙则虎说:“边吃边等。”我走过去说:“汤我来做。”他连声说:“好,我都做烦了,早就想叫你,看你进进出出挺忙似的。你是专业厨师,本来全都该你做的。你做个汤,也不算白吃。”他又指了锅里的水说:“开了。”
我说:“这你又不懂了。做汤要用现烧的冷水,电热壶烧开的水不行。”他说:“没听过有这么一说。”我把热水倒了,换了冷水说:“所以你当不了大厨。”他指了肉丝香菇说:“东西都在这里了。”说着拿了碗要去盛饭。我说:“别急,香菇要煮一会味道才出来。”我把香菇下到水中去煮,计算着思文在路上的时间。孙则虎见水烧开了,说:“下肉,下肉!”我说:“就饿成那个样子。再煮几分钟,包你味道不同。”他恍然一拍头说:“你骗鬼去呢,骗我呢。你心里在等人,谁不知道?我不知道?情发一心又何必人居两地。”我说:“别它妈瞎扯!”他说:“就依你,就依你,再等多久我也等。反正她不来这香菇的味道就出不来。”一会思文来了,孙则虎说:“林思文幸亏你来得快,你再不来这桌上的菜都凉了,孟浪这碗汤煮了总有半个小时,这会香菇味道该来出了。”说着眼在我俩脸上瞟来瞟去直笑。
凌志不懂里就,也陪着他笑。思文带了一盒识字积木给孙则虎的女儿,孙则虎说:“她才一岁会玩这个?”袁小圆说:“你女儿就不长?”孙则虎一拍头说:“我又错了,我天天犯错误。”我扶着一张椅子晃几晃,暗示思文坐到凌志旁边,思文只作不见,在对面坐下。我一看马上意识到她是对的,这样不显声色又看得清楚。吃饭的时候思文跟别人说话,偶尔也跟凌志说几句,旁人都不察觉什么,只有我看出思文处理得恰到好处,既自然又有方向。凌志显然也注意到了思文,掩饰着又不时地和她说几句,也相当沉着,不露痕迹。旁人都看不出什么,我却看出两人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
吃完饭思文说:“我来洗碗。”袁小圆说:“你是客人。”我说:“碗就归我洗了。”碰一碰思文的脚,示意她和凌志多说几句话,把那根线搭牢一点。但思文还是坚持把碗洗了。孙则虎拿出一盘录象带来说:“今天租了国内新拍的电影《晚钟》,还得了奖的,看中国的导演这两年是不是也有了一点长进。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骂谁蠢,就说他蠢得跟个导演似的。”看完录象思文说:“去了。”我对袁小圆说:“孙太太你们这里的车要等多久一趟?天也要下雨了。”袁小圆对凌志说:“凌志你开车来没有?”凌志说:“那我也走了,顺便就带她一下吧。”思文说:“把我丢在央街路口就好了。”
他俩去了,袁小圆说:“其实这两个人还配得来,要不我在中间搭个桥。”我翻着手中的报纸说:“难得弄成!”她就不吭声了。孙则虎说:“今天我当晚班,一通宵呢,真它妈痛苦!还有一个小时,我去那边房打个瞌睡,就不陪了。”我说:“通宵班才好,白天尽是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说:“你成了神仙,不用睡!我现在倒习惯了,开始那几天恨不得把工辞了,又有辞不得的苦。什么叫有苦说不出?”我说:“有这份苦吃呢,还不太苦,连这苦也没得吃那苦就真的是苦了。吃不着苦的苦比吃得着苦的苦更苦。现在吃不着这份苦的苦人有多少!厚厚的浮着一层呢。”他说:“老孟这么一阐述我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幸福人。”回到家里,我去张小禾房里说话。我房里电话铃响了,是思文打来的。她说:“怎么这么久才来接?”我说:“在解手呢。”她说:“那个凌志还是不错呢。”我说:“那你也要小心点,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她说:“又没有要你负责,只知道保自己。”我说:“对男人你要多个心眼。”她在那端“嘿嘿”的笑,说:“我这样的人谁还骗得了,我疑心最重了,哄得了我的人就能哄遍天下了。先别说这些,你对他印象怎样!”
我说:“我没有印象。”她说:“我对他印象还不错。我们刚才去咖啡店坐了一会,我刚回来。”又告诉我凌志别的还好,就是喜欢吹牛,惊险故事不知多少,都信不得。又把凌志讲的惊险故事说给我听,去年他去澳大利亚参加国际学术会议,那边车靠左行,他不习惯转弯时差点撞了车,幸亏反应快避开了,捡回一条命。我想着张小禾在等我,说:“刚才解手解到半路,又涨急了。”她只好说:“等会再打。”我怕她一会又打来,把话筒放到一边。”回到张小禾那里,她问:“打这么久的电话,跟谁呢。”我说:“跟一个女的。”她说:“知道是跟一个女的,不然也打不了这么久。”我说:“跟周毅龙呢,他到那家餐馆工作去了,跟我说那边的事。”她信了不再问。快十二点钟我回到房里,把电话筒放好。不一会铃声响了。思文又打电话来,和我讨论凌志的事,我只好耐心听着。讨论了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完了她问:“刚才你和谁打电话,占线这么久?”我说:“跟周毅龙呢,他到那家餐馆工作去了,跟我说那边的事。”
七十八
我上班的五号分店是Ho-Lee-Chow的样榜店,由总公司直接经营,做事没有老板盯着。其它分店都陆续卖给私人经营去了,总公司只管收百分之七的专利费。新来的人都是先到我们店培训两星期,然后派到各分店去。大家都认定自已是Ho-Lee-Chow的铁杆庄稼,不会倒的,调谁谁也不愿离开。谁知一年多下来,总公司一算帐,倒还亏了。有天白人总经理突然来了,向大家宣布五号店已经卖给个人去经营,新老板马上会来接手。大家都吃了一惊,恐慌起来,自由的日子是没有的了,只怕连职位也难保。
这半年多来经济萧条生意清淡,人手却没减,总公司为了维护形象不愿轻易裁人。总经理说,大家的位子都可以保住。我想,还混几个月,再拿半年多的失业金,也差不多了。他们都是一杆子通的,把我当个外人,凝成一气来挤我,老板要裁人我一定是首选。回去我把这件事告诉张小禾,她一点也不急,还高兴说:“你也该换点事做了,老是在餐馆也不怕糟踏了自己。”她还以为我有多大能耐能干什么别的事。我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加拿大人失业的都一大片,我再到哪里去找这么好一份工作!”她哧地笑了说:“这么好一份工作!”我说:“钱可以就是好。”她不屑说:“钱,钱,钱!你心里只有一个钱字,钻到钱缝里卡住出不来了,也不会看远一点。”我说:“不说钱,说清高!要说清高这两个字呢,我心里比谁也清高些。只是谁给你付房租买月票呢?到了北美,就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强按了你的头,你心里屈辱吧,愤恨吧,忍得了也要忍,忍不了也要忍,才明白人活在这世上原来没有办法,哪怕这个人就是自己呢,也没有办法!还说得清高两个字?太奢侈了,真的太奢侈了。”
这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张小禾房里已经熄了灯。我洗了澡坐到床上看书,心中却还想着她。一天没有见面,心中有了一种渴望,心悬悬心扯扯的放不下来,象有烟瘾的人忽然没了烟。电话铃响了,我想是思文打过来和我讨论凌志的事,大概他们今天又见了面,又要把见面的情况向我全面汇报,并仔细讨论每一个细节。接了电话却是张小禾打来的。她说:“我今天不舒服,先睡了。”我说:“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看医生,我陪你去。”她说:“再痛了再说。”我问:“哪里痛?”她说:“头痛。”
我睡到半夜,被电话铃惊醒了。我摸到电话,张小禾在那边呻吟说:“你睡着没有?孟浪,我好痛好痛啊!”我说:“我可以过来吗?”她答应了。我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