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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作孚将工资递到蒙淑仪面前说:“这个月薪水,交夫人。”
蒙淑仪在围裙上擦干手,接过,转头对孩子们,“你们,哪个陪妈妈买米去?”
“我去,我去!”孩子们倒是个个踊跃。
“这么急?”卢作孚问。
“不急?今天买十斤米的钱,明天只买得回五斤。”
明达拨动着收音机,英语广播声响起。看两个儿子听得兴奋击掌,卢作孚有些着急道:“说什么呢?”
“盟军通过滇缅公路向中国运输战时物资……爸,美国人送给你的这收音机能收好多台!”
“开玩笑!美军发报机改装的!”
明达饶有兴致地趴在收音机前,手一拧,收音机唱出四川民歌:“高高山上一棵槐……”
明贤盯着面前的数学题入神。
“难?”卢作孚上前道。
明贤点头。
“解数学难题就像对付工作难题,你不用怕,合理巧妙运用数学定理……”卢作孚俯下身去与儿子参详难题。此时,卢作孚还想不到,一道天大的全国性难题即将摆到他面前。卢作孚更想不到,设下这道难题的,是他的老对手。他甚至至今还不知道这位老对手的确切存在。
卢作孚一抬眼,见蒙淑仪正手把栏杆透过槐树望天空,手头还提着锅铲。
“淑仪,你手把栏杆望啥子耶?”
“我望大红灯笼!”
卢作孚这才看清,山头上,映着初升朝阳,空袭警报的大红灯笼正高高挂起。警报声拉响,打断了惬意的民歌。
日军大本营陆军部于1940年5月2日秘密下达对中国战时陪都重庆,进行为挫败中国抗战意志的“101号作战计划”。
收到此计划后,田仲问升旗:“老师,101计划的意图在轰炸后能否实现?”
“升旗不是预言家。田中君或可问升旗——轰炸后的重庆,会出现什么景象?”
“我就问!”
“确如101计划所言,‘如今支撑中国抗战者,只有中国人的意志。’可军部想摧毁的,是哪一种中国人的意志?指中国执政、在野两党的两位领袖?”
“那两个人都非凡人,绝不可能一炸就被摧毁!要摧毁的是支那国民的意志。”
“也难,因为中国国民与日本国民性完全一样——惯于追随领袖,包括民间各界精神领袖——他们从文化、思想、实业、人格诸方面支撑起国人意志的大伞,像四川村村皆有的黄桷树,遮天蔽日,老乡的话,大树底下好乘凉。”升旗摇头,这才切入正题,“我预计,实施101计划大轰炸后的重庆,将出现市场萎缩、经济萧条的景象。”
“这正是老师的期待吧?制订101之前,您不是献策说,一定要将轰炸重点放在摧毁战时中国经济上,还特别希望瞄准四川米市。”
“陪都百姓,可都是买米下锅。”他瞄一眼计划书,“所以我献策大本营,大轰炸同时应对准中国大后方的米粮供给线。早在秦朝,中国人就意识到: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虽慈母不能保其子,何况其君哉?我还真想看看,这一回,蒋介石该怎么保其民,保其国,保其民国?”
“自5月18日开始的‘101作战’大轰炸,致使抗战以来一向平静的四川粮价,在短短三四个月间飞涨暴腾三倍,1940年7月8日,重庆、成都两市米价每市石已涨至100元,9日115元,10日120元……一般人民,尤其薪工生活者,每月收入仅数十元,吃饭顿成严重问题,人心浮动,抢购米粮风潮迭生。”7月10日,蒋介石在重庆黄山秘密官邸接到报告。
当天,张群接到蒋介石电话:“岳军,我想见卢作孚。”
张群应:“好的,明天一早我约卢作孚来见委员长。”
蒋介石说:“可能的话,我想约他今夜一谈。”
张群站在贴着防空条的窗前,望着燃烧的山城说:“今夜?委员长也该注意休息。”
蒋介石又说:“岳军,粮价飞涨所带来的经济威胁,甚于日机轰炸!如能破此关,则抗战胜利过半矣!”
中国乡村建设学院院长晏阳初与妻子雅丽走在校园里。说是校园,其实是刚划定的一块地皮。前方,有一群人在灯下忙活着,那里是未来的新教室。
“没有他和他兄弟,我这乡村建设学院建设不起来。”晏阳初望着那群人当中穿灰布制服的卢作孚和卢子英,对妻子说:“我一生奔走东西,相交者可谓不少。可是我得老实向夫人承认,知我者,作孚也。”
雅丽嗔道:“真叫人嫉妒。你们几时成为至交的?”
晏阳初道:“从他来定县参观我搞的乡村建设那时起。”
晏阳初加入了筹划建设教室的人群。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到校门,车灯光柱照耀中,走下车的是张群:“作孚兄,你这儿还没通电话,叫我好找!”
听清张群来意后,卢作孚拉开车门,要上车,回头,见张群正与晏阳初在身后打量着他。
卢作孚说:“走哇,蒋公的事不是很急么!”
“作孚,蒋公不讲究,可你也不能太随意吧?”
卢作孚困惑地自己望着自己。
张群才说:“能不能把你这身三峡布另换一身?”
张群指着卢作孚身后的关怀说:“瞧你的跟班,都比你穿得漂亮!”
姜老城死后,卢作孚常把关怀带在身边,前天,刚给他做了套新制服,穿着都变了个人样。
晏阳初又说:“还有阁下这个头。”
卢作孚摸着自己的光头道:“我这头,阳初兄看了,有何不当之处?”
关怀冒出一句:“委员长的头,还不是这个样!”
众人听这少年人的话,欲笑,赶紧止住。
卢作孚冲关怀闷哼一声:“什么话!”见关怀低下头,卢作孚如对自家晚辈:“在家随便,出门公办,特别是我今天要去的地方,可不敢乱说话!今天你别去了。”
“上个月,蒋介石在南岸,估计在南山黄山真武山一带。”田仲回到青草坝小屋,告诉升旗。
“摸清蒋在哪座山头,是田中君的事。”升旗埋头打古谱。
“他在这其中某座山中召见了卢作孚。”田仲瞄一眼升旗,又递上一句。
“哦?”升旗抬起头来。
“蒋认为唯有紧急任命在四川素孚众望,对四川粮食管理有丰富经验,且能于非常期间,突破艰困、解决问题的卢作孚,成立全国粮食管理局,总筹川粮的管理,始能解决四川粮价高涨难题。”
“人皆说,蒋公眼睛有毒,最能识人,果然!”升旗说,“卢公呢?”
“见过蒋后,几周过去,未见他有任何动静。据说,他甚至不见客,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成天不出门,他就是要出门了。”
“老师认为,他会从蒋手头接过这道难题?”
升旗点头。
“老师认为,他真有把握——能破此难关,一举让他们的抗战胜利过半?”
升旗不语。
“万一他不能破此关?”
升旗摇头道:“不是万一,是十九他都不能。”
“那他……”
“他照旧会从蒋手头接过这道难题。”
“他还会成功么?”田仲问。
“成功?”升旗见问,连眼皮都不屑抬起,“宜昌大撤退时,田中君就这么问过我。今天我还同样答复你——英雄与成功的关系只有一半。”
“另一半?”
“失败。”升旗说,“英雄的全部定义,二字足矣。”
“哪二字?”田仲说,“在宜昌12码头对岸的沉船上,我就问过老师,老师说,想想吧。想通了,田中君也就成了真英雄。田中到今天还没想出来。”
“担当。”
刚成立的全国粮食管理局会议室,两幅巨大的地图分别被悬挂上墙。一幅是大后方粮食主要产区地图,另一幅是全国军粮主要采购与运输状况地图。
全国粮食管理局两个副局长何平与何北衡分别站在两幅地图前,何平原是国家农本局局长,何北衡是四川省建设厅厅长。
何平说:“到今天为止,应购的军米还不能集中!”
“说当前之粮食管理,已经成为——战时实行物资管制之第一要政,此话不假!”何北衡说。
卢作孚独处一隅,望着两幅地图和悬挂上墙的统计表,这时才说出一句话:“一道天大的难题。”
卢作孚到全国粮食管理局局长任上第一天,他便走出了办公室,出了趟远门。
卢作孚知道,从今天起,一道天大的难题摆在了他面前。
卢作孚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只能无条件接受这道难题。
卢作孚知道,自己有能力破解这道难题。关键要找到难题的起根发源之处所在。
卢作孚事后才知道,破解这道难题的必要条件,不在题面上。
待他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这道天大的难题已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