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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录本已经记满,有的没的一应俱全。我只要去竹林里,启动辐射仪,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从此两个时空,相隔千年,谁也找不到我,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想到这里我一片失落,我还没有搬家,心先被腾空了,似乎是,经年的家具都搬走,留下四壁的蚀刻积痕,却是搬不掉的。安管家问了几句话,我一句也听不见。
你知不知道我就要走了,从此不再见你。你的豆蔻丁香,也不再跟我相干了。
我拿出了辐射仪,怔怔看着那上面的一排键钮。这么个神奇的小东西,是我父亲十几年的心血。十几年里他疯魔一般的扑在这份研究上头,我整个童年的记忆几乎没有他的参与。有人说我父亲是因为摆脱不开年轻时的那段穿越,摆脱不开那穿越中的一个女人。也许只有爱情才会使人这样如痴如狂。
“麝奴,你果然在这儿。”
我抬头,公子一身轻衣,神情洒脱的站在我面前。
我愣愣看着他,忘了站起来。他没有撑伞,也没有斗笠,我这才发现雨不知何时止了,天忽然又亮起来,这阵子的天气,太过古怪。但我心里的惆怅正在膨胀发酵,一团云翳般将我包围。
公子显然在这团云翳之外,但他神情若有所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到处都在忙,我反而闲了。到处找不到你,我猜你就在这里。”
他不回答我的话,但他瘦下去的脸上容色平静,似乎真的闲了,一切不操心了。那副担子当真卸下来了?如果当真以后只读书种花,该有多好。可惜我知道历史,我知道在他不算长寿的一生里,命运对他远没有那么仁慈。想到他注定的结局,我心中绞痛,他看不懂我的眼神,露出一点温和的疑问。
“怎么了?你在担心以后?我就是来跟你讲,你若愿意,可以跟我一起去江宁。我们老家有农田,也有花坊。或者……”他犹豫一下,“你若是不愿,我让梓博送你回家乡。”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这个给你。”
是一只玉碗,匀净细致,发出淡淡珠光。我在公子书架上看到过这个,应该是他的爱物。为什么给我?
“叔叔今日已经走了。”他眼望远处青山,缓缓说。
他说的是因为谋反案被贬的相国的二弟王安国。公子素来很敬服这位叔叔。他五叔王安礼也在这府中,因为相国与夫人都是性情粗疏,不善管家之人,所以相国府的持家人其实是他的五叔父与五婶。但公子平素不到五叔房里去。相国兄弟共有十人,公子独与二叔投缘。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他的黯然是明显的,话倒比平时多了。
“我二叔刚直不阿,嫉恶如仇,吕惠卿阴险丧德,是他第一个看出来,屡次提醒过父亲。想不到这次的事居然带累到他。”他低头出神,袍角被风微扬起,上面隐约几点青泥,那是他送二叔途中留下的。他自己也即将启程,还将沾染旅途多少风尘?
“觉得闷吧,”他对我一笑,“对女人讲政治,比焚琴煮鹤还煞风景。我却偏愿意对你讲。你似乎与旁人都不同。你身在事中,却像始终在局外。我不知道你到底来自哪里,你家人是怎样,竟让你一个女孩家独自出来闯荡。”他露出真正的诧异与深思。
我几乎冲动告诉他一切,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家,我也没有你想得简单。我离你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我知道你的结局,你多舛的一生,我还知道是为什么。就因为要弄清这个为什么,我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这么多日子。
我心中的吼声几乎要挣破喉咙,他却只是向花田深处眺望。豆蔻开成一片,有的已经结出浅白色的果。他默默看着。
“明年此时,红心豆蔻或可开花,只是我却不知萍踪何处?”他甩甩头,豁达一笑,“罢了,大家总算有缘,以后天涯海角,也如花期,如候鸟,总有再开与归来之时。”
我们走出竹林,夜色极静,夜气湿暖,半天天色被什么照亮一般,呈现出彤色,四下里隐隐有声浮动,但也不像暴雨前的闷雷。
“快看!”他忽然说。我随他抬头,只见天际越来越亮,一球大星,倏忽掠来,划出长长尾翼,如马踏,如车轮,如长鞭击过,转瞬杳然失踪。遍天彤红,照出天幕冰裂一般,下面层层云堆,屋脊般绵延起伏。
我们都看呆了,料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奇景,凭着我一点天文知识,我知道那是彗星。我们都不说话,巨大的景象带来震慑心神的魄力,让我们只能无声仰望。
不知什么时候,我忽然发现,他已经走了。风把我的眼睛吹得酸胀,抬手去抹,抹下来一手掌的湿。
我看着手掌发愣,胸口那一块始终堵住的酸痛融化了,越来越多的水分漫上来,我不想压制,不想停止。是的,我知道是什么发生了。我知道了这眼泪是什么,这胸中梗住的酸痛是什么,我记事本里记满的花期又是什么。那是一颗种子,也许在那个雪天,我初见他时就已种下,如今已不可拔除。可笑我怀着对一个男生的痴想,鼓动着赴汤蹈火的激情,却在另一个那人那里转了舵。
我独自在花田里枯坐,我心中一时乱糟糟千头万绪,一时仍是空茫一片。还是及早走吧,趁我还能克制。趁现在阖府忙乱。这几天都有人来拜会相国,这位宰相大人虽然倔强固执,为人总算是实成,这时候要走了,人人又都有了点恻然。因此连他的政敌,平时不相与的人也都上门。相国一反常态,有客必见。
我走到豆蔻圃里,我枉费了心血的这一方天地,终于也要作别。我的忧戚这时简直绵绵不绝,只想再好好放声哭一场。嗯,卉木有情而终会随春逝飘零,可知我比你们更不能控制命运?
我忽然停住了脚。
豆蔻棚里有人。
流云悄悄移动,月亮将棚里的影子照得很清楚。那人正匍匐在豆蔻花根下不知在看什么。我的心提紧了,居然有贼会惦记一圃花?豆蔻花虽然美丽,也不算名贵,普通人家尽可种的起。有谁会傻到半夜摸来偷花?
我拿不准要不要叫人,那人的姿态很奇怪,他猫着腰,蹲着身,仔细的检视串串豆蔻果。他小心的拨开叶子,然后从腰间拿出个小小葫芦,拔开塞子,将里面的溶液倒入花根。他倒得很慢,下手却不含糊,每一滴溶液都彻底的渗进土壤,那人看着土地迅速的吸收掉,满意的笑了,低而模糊的笑声,暗夜里却听得分明。
他站起身,刚要把葫芦塞回腰间,手已经被我捉住。
我们同时吃了一惊。
淡淡的异香进入我鼻端,非麝非兰,冷而清。眼前的人看得出身形窈窕,却套着件大袍子,大得在身子上晃荡。背着光看不清脸,只有眸子相当亮,长发在头上梳得很清爽,露出两枚正晃动的玉莹莹的耳坠子。我不由放了手,这夜半三更鬼鬼祟祟潜进花田破坏花朵生长的怪贼,竟然是个女人。
——那就是你,晴初。造化是多么叵测。在那晚彗星出现的裂空之下,我明白了自己对公子的感情。也是在那晚,我第一次见到了你。
第十五章、宁不相逢?
“你是谁?”她沉着声问,嗓音柔和,却是一点也不温柔。
这人偷偷摸摸在我的地盘里做手脚,倒问我是谁。
我还刁着她的腕子,她挣一下没挣开。“你是哪里来的小子?这时候想做贼么?”她又说。明显是愠怒了。
听听,这就叫贼喊捉贼。我忍不住手上加力,平时我很少跟个女孩计较,但是被人逮住的贼还这样理直气壮的发号施令,难道你是公主不成?
我下手不轻,她一定吃紧,但是居然没有再叫。
“这里是相国家的半日园,不是小毛贼想来就来的,”她居然沉着声音教育我,“没有什么可偷的。趁没人看到,我放你一条路,快走罢。”
“大姐,你自身不保,还装什么二五八万?”我揶揄她,“鼻子里插根葱,就相当偷花贼?”
她脸色变了,我虽然看不清,也知道她脸色变了。
“你想怎样?”
“拿你去见管家。”
“你以为凭你们相府的管家能拿得住我?”她冷笑。
“是么……”我慢悠悠的说,“那就不找管家,陪我玩,帮我扛肥料。”
我是说真的,我已经决定要好好给她点颜色,花棚旁边就是肥料房,我拖着她就往那里去,混杂的气味直冲鼻子。我一边伸手拿勺子还一边说,正好小爷心情不好,你撞上来给爷解个闷,就放了你。
脑后有风声,一块黑布忽然罩住了我的眼,同时听到有人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跟个小厮拌嘴?趁着没人快走!
我一把扯掉黑布,那姑娘和她的帮手都没影了。
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