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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一间小小的屋子。没有窗户,没有光,甚至没有希望。只有他们两个,赤裸着身子,并肩而卧,不需要光,也不需要希望。是的,一间小小的屋子就可以把他们和其他人远远地隔开,没有什么可以使他们分离了。黑暗只是他们的黑暗,绝望也只是他们的绝望,谁也不能逃出这绝望的黑暗。
而他终于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们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屋子,这一个符号把她的他夺了过去,使她和他永远地分开了。小蝶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感到无比的嫌恶和羞耻,她憎恨自己那一张小女孩式虚伪的脸,第一次盼望着迅速成长为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意味着温柔、独立、坚强和宽容。她允许他们住在一起,却不能允许他去爱另一个女人。她是他的女人,柔顺和贞洁的,他的惟一的女人。
蝴蝶(4)
离开
我把小蝶的故事讲给Z听,不连贯,断断续续的,怎么也不能完整起来。诚然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讲故事的人,我总是无法提供具体和完整的情节,所有的只是零碎的片断。Z听完了毫无表示。显然这个故事未能打动任何人,Z也没有被打动。
我徒劳地抱着自己的肩,把头埋下去,埋在黑暗里。我不能抱怨Z,他耐心地听了,他在一天的劳碌奔波之后还要给一个有太多古怪情绪的小女人带回一包糖炒栗子并默默地聆听她絮絮叨叨的话。我让自己呆在黑暗里,Z把手伸了过来。我沉默了一下,说不要。
早晨阳光灿烂。我把手放在Z的手里,Z说你的手很好是弹琴的手。我把手慢慢地抽出来,骑上车子走了。阳光打在我身上,我有些想停下来,回头看看他是不是还在原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迎面有许多高大好看的男孩子,健康、俊朗、充满朝气和自信。那些我曾经爱过的男孩子们,我却再也不能够去爱他们了。我想我必须离开Z,我不能呆在一个人身旁太久,我可以忍耐他的贫穷却不能忍耐他日复一日无休止的劳碌。我安慰自己说,我离开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就像我进入他的视野一样毫无影响。他善良他照旧善良,他贫穷他照旧贫穷,他劳碌他照旧劳碌,这一切都不会因为我有什么改变。我是无足轻重的,正如Z对我亦是无足重轻的,他可以像一个英文字母“Z”一样排在最末的位置上。我们只是这个冷漠的城市里面挤来挤去的人群中的两个人,我们只能相遇却不能相爱,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永远不可能爱与被爱。
阳光渐渐地变得刺眼起来,我感到自己和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样。是的,一模一样,冷酷、自私和虚伪。
伤害
有一天我在路口赫然看见了覃,他骑着车子飞快地掠过。
覃没有看见我也许他是故意的,他没看见我穿着薄薄的蓝色格子站在路旁,如痴如醉地看着他飞快地掠过并且消失。
我在屋里开始不停地呕吐,吐出一堆清水。我蜷在床上,缩得小小的,企图缩入子宫,缩进无穷无尽的黑暗。我有种被强暴的感觉,我只能不停地哀求上天不要再一次伤害我。我这才明白覃的死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想,在潜意识里希望他死去,然后制造了一个结局来让自己相信。我以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覃已经死去,于是就心安理得地活下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写小蝶,Z和红枣一系列的人物,从中肆无忌惮地伤害覃,在这无休止的伤害中获得快感。每年我都要写一篇名为蝴蝶的小说,详细记载那些女孩子如何一个一个地死去,如何一个一个地变成蝴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覃必须死去。
覃的强大力量在于,他总是对的。他代表的是一个充满理智和秩序的世界,他用他的温柔和怜悯强迫我交出了自由和自尊。覃会握着我的手,坚定而清晰地说,相信我,我会使你快乐。我不相信他,又不能不假装去相信他,而且深信不疑。他是一个小孩,而小孩是不说谎的。覃永远不知道这句话和他后来的放弃给我造成怎样的伤害,他在放弃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放弃,他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
覃在单位实习时用他菲薄的工资给我买巧克力。我剥开巧克力银色的锡纸后突然问:你知道我爱谁了?他说,谁?我微笑着说,不告诉你。而他突然明白了,猛地抓住我的衣襟,把巧克力拼命地往我嘴里塞。我挣扎着,呜咽着不能出声。然后他开始重重地掴我的脸,在月夜下,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是五下,每一下我都没能避开。最后他从我嘴里取出那块巧克力,扬手扔了出去。
第二天清晨我找到了那块巧克力,它已经沾满了泥土。我含着泪,把巧克力全部咽了下去。
覃说得对,我是一个下贱的女人。我的下贱在于我屈辱地默认了覃对我行使的一切权利,他有权支配我,甚至有权践踏我,但我的灵魂始终站得远远的,悲伤地看着他。
我想覃是这个世上惟一爱我的人。我猜想他一定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夏天爱上我的,那时候我应该处于我一生最美丽和最单纯的时期。那时候我仍然在南方,在温暖润湿的年月中做一个简单的女孩子。那个夏天的午后我倚在窗前,蝉声上下,我听到有人慢慢地向我走来。我转身看见了覃。我惊讶、窘迫、害羞地看着他穿过黑黑的长廊,向我走来,那样从容、自信。我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自己的脸逐渐明朗和清晰。那一个夏日午后的开始充满了美和浪漫,和所有的十六岁女生的心情故事一样,千篇一律,落于俗套。
后来我们一起来到了北方,在同一所大学里念书。桃花开时我和覃无意中闯进了园子。山坡上开满了桃花,那么多那么多的桃花啊,足以淹没我,淹没我的唇、我的眼和我的眉,淹没我所有灿烂的梦想。我在桃花下大声地唱歌,我感到自己和那些女孩儿一般的桃花一样,无法逃避开放。这时山坡下走过一个披着长长头发的人,他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抱着一把大大的吉他。他抬头冲我微笑,我使劲挥了一下手中的桃花。
覃忽然转身问,你在干什么?
我微笑着说,没什么。
啊,覃是没有错的,有错的是我,是我一开始就彻底背叛了企图用一生爱我的人。
蝴蝶(5)
结局
蓝天,还有阳光。
小蝶从高处慢慢地坠落,白色的衣服飘呀飘起来,就这样,飘了起来。
小蝶渴望像蝴蝶一样,像那些美丽而虚伪的生物一样飘落。她想那是快乐的,快乐是一种下坠的感觉,那种从高处坠落还未及地之前那一段可以自由挥洒的时间。小蝶和众人一起,淡漠地观赏着早已存在却只能在瞬间发生的死亡。
一座高楼前。小蝶躺在地上,流了很多的血,染红了白衣。她长发遮住了脸,仿佛倦了,再也飞不起来,再也不愿看见阳光。
人群惊叫着围了上去。
人群之外,一个女孩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我们看见她的怯寒的背影,她在人群之外茫然地看着人群。
女孩回头笑了。
她赫然就是小蝶。
士兵卢伟(1)
和士兵卢伟相遇的时候,我二十一岁,他十九岁。
他是北方人,到南方去当兵;我是南方人,到北方去念书。
早春的空气还是兀自冰凉,山上微微地开了一些零星的野花,单薄而倔强。卢伟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爬上山顶。他把一路上看到的花儿摘下来,交到我手中。我们手拉着手,看着山下罩着雾气的湖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笑。卢伟说我唱个歌给你听,然后就唱了。居然是首情歌。他五音不全,还带着北方口音,让我又吃惊又好笑又羞涩,也就抿了嘴忍了笑听着。现在回想起来,卢伟的那个年龄,是作诗的时候。而他的感觉来得简单和蒙昧,就好像剽窃了一首平淡无奇的流行歌。我说,这首歌我没听过,你唱个别的给我听。他却赧然,说,我只会这个。
很久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忽然在北京的出租车上又听到这首歌。我才知道这首歌原来是黄安写的:与你相逢,就像在梦中,明明知道不可以……这样的歌琅琅上口、平淡无奇。我却固执认为,是卢伟单独为我而作。
卢伟是太行山人,初中尚未毕业,虚报年龄走了后门才当的兵。在部队里他年龄小,只好先当养猪、种菜、用大锅做饭的炊事兵,后来被首长看上才当了小车兵。还被送到了党校学习文化,说是培养干部。若是复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