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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走啊!”
我懒得搭理他,跳上竹筏,催促着袁少恒快走,活像身后的柳君侯就是那叽叽喳喳惹人厌烦的麻雀。
袁少恒掌风一推,竹筏无需撑槁便在江水之上游荡行驶起来,穿梭在尖笋入天的青峰山峦之间。灰色的天,地下着细雨,斜斜交织如恢恢天网。袁少恒打开一把油纸伞,覆盖在我头上,我说了声谢谢,他不语,将伞柄交到我手里,便从伞下退出,远远地站在竹筏前段,留给我一个冷绝的背影,雨滴落在他黑色的长衫上,留下点点深色的圈晕,一种消散不去的沉默。我本无当世女子那般矜持的男女之别的观念,便走过去与他共打纸伞,“袁少侠,这样淫绵的细雨更加淋不得。”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倒没再与我划清界限了。
其实对袁少恒这个人我还是挺有好感的,虽然他曾经想杀我,但到底是为了在劫和玄宗好,而且他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晚风,麻木不仁的面容之下,藏着一颗温柔细腻的心——我又开始想晚风了,离开长川越久,越是惦记他。
“你能告诉我,怀影现在是不是还在玄宗?”我打探道。
袁少恒道:“等你见到家师,自然会知道。”
我点点头,笑道:“今日劳烦你和柳君侯为我引路了。”
袁少恒道:“平日这种小事不需要我们来做的。”我奇怪了,“那今天为什么……”袁少恒露出淡不可见的笑容:“因为今天来的是你。”我怔住了,他转了视线看向远方,面容沉浸在烟雨朦胧之中,此后就再也没有言语。
竹筏靠岸后,眼前出现一道通天阶梯,周遭雾霭缭绕。沿着石阶蜿蜒而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来到一个临天云烟台,台前有一条锁链桥,笼罩在云雾之间,不辨前方。我正要踏上锁链桥的时候,却被袁少恒阻止了,“应往这边走。”这一眼瞧去,硬是将我吓住,袁少恒竟是自烟台左方跨出,下边乃是万丈悬崖,而他却漂浮在半空并未下坠。袁少恒道:“你若是走那锁链桥,才是真的要落崖了。”我按照他的步伐跨出烟台,刹那间眼前景物斗转星移,焕然一新,之间我和袁少恒站在一道狭窄的石桥上,而原先锁链桥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下边是漆黑的深渊。
“那些都是障眼法,有时候一个人眼睛能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袁少恒解释道。
我想到一首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便是如此了。深思下来,玄宗也真是高深莫测,这一路走来,五行八卦、千里单骑、幻术迷阵真是无所不有,难怪人人都知道玄宗地处白云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能抵达。
袁少恒将我领进一座傍山楼阁里,道:“家师就在里边,你自己进去吧。”
我推门而入,前面出现的是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每隔十丈间以赤色梁柱,柱上挂着一盏盏青铜油灯。
才刚跨入楼阁,背后的门便豁然关上了,我并不在意,往前走去。
一路走来,竟发现走廊墙壁上画着无数奇怪的壁画,有的人身蛇尾,有的兽头人体,都是些说不出名的神鬼妖魔,纷纷扰扰,千姿百态,像是说着无数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霎时,我看到一头黑色麒麟豁然出现眼前,胸口不知名地狂跳起来,让我呼吸极为困难。便见那麒麟通体漆黑,尖牙利爪,鲜红色的眼睛逼视而来,半分慈悲,半分狰狞。
突然,黑色麒麟自壁画中跳了出来,兽口大开,喷出灼灼火焰,遍地燃起火光。
我惊呼出声,脚下已蜿蜒出一片的血红,是熊熊火海,亦是在火海中摇曳无助姿态的血色之花,竟是曼珠沙华!
那一刻,我跪爬在地,心痛得无比厉害,背上的纹身仿佛真实地感受到了火的灼热,烧得我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恍若天庭降下的圣音:“皇后娘娘,请闭上眼睛别再看墙壁上的画,就不会再陷入幻境,自能安然走过长廊。”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陈旧的青铜门,推开门之后,一道强烈的白光射入我的瞳孔。
我眯眼渐渐适应光线,细细看去,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类似佛家修行的地方,四周金帐垂落,纹着字金印,堂上设有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位老者,青衫长褂,白眉白须,一副仙风道骨之态,正是袁不患。
自我踏进房中之后,袁不患那双恍若洞悉尘世的灰色眼眸便一直静静地观察着我,也没因我是皇后之尊而下榻相迎,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反倒是我上前恭敬作揖,道:“袁国师,两年前自皇都匆匆一别,别来无恙吧。”
袁不患笑了笑,抚着白须道:“大经已灭,老夫早已不是什么国师了,承蒙皇后看得起,便称呼老夫一声袁老吧。”
我自然随他的意,喊了声袁老。
袁不患打量我的面容,渐渐露出悲伤的身体,我不明所以,问:“袁老为什么这么看我?”便听他幽幽叹道:“皇后无愧是老夫那笑徒的双生姐姐,面容有五成相似,见到皇后,不免让老夫想起在劫这个孩子,心绪一时不甚悲怆,多有失态,望皇后多多见谅。”
我鼻尖酸楚,便道:“这些年来袁老对在劫诸多照顾,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好好感谢过你,今日便请受我一拜吧。”说罢,不等袁不患推辞,便恭恭敬敬俯首行了大礼。
袁不患感慨道:“皇后无需多礼,在劫那孩子也为老夫带来了不少的快乐。六年前老夫在皇都初遇他,见他面生异相,骨骼奇特,便知是个旷古绝伦的奇才,而老夫也以为后继有望了,大感欢喜,孰知……哎,只怪老夫没这个福分,与在劫孩儿师徒缘薄。”说罢,垂头复叹三声。
都言“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想他一介耄耋老者,依然对在劫的死难以释怀,想来是打心眼里真正的喜欢这个徒弟。
我收起悲伤神态,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袁老也不必太伤心。”
袁不患拂过长挂白须,悠悠道:“老夫明白,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世间之事真真假假虚虚幻幻,命里有时命里无时,自有天道安排,肉眼不可窥得。”
这话说得颇为禅机,似有深意,我正要请教,又闻袁不患道:“在劫徒儿去后,;老夫本欲栽培怀影,奈何此子虽有佛缘,却未断尘心,可惜啊可惜……”
一听他提及怀影,我便想起今日目的,额不再与他过多寒暄,直言来意:“袁老,我想见怀影。”
袁不患答道:“怀影已不在玄宗,早被人接走了。”
我脸色一变,“被谁接走!”
不料袁不患竟说:“老夫不知。”
我闻言大怒,他枉费我的信任没有保护好怀影且不说,现在居然还给了我如此不负责任的回答,不由大动肝火,不再维持先前的恭敬态度,怒道:“袁不患!你堂堂一代宗师,就是这样回报经天子对你的知遇之恩?”
袁不患神色不变,道:“老夫正是为了报答先帝对老夫的恩情,这才让那人带走怀影。哪怕大经气数已尽,只要其志不灭,天道永存。这也是那孩子将来所要面对的责任和使命,他不能对不起自己身上所流着的皇族血脉。”
“我不听你狡辩,到底是谁带走了怀影!”
“那人老夫虽不相识,但他身配信物,乃是昔日大司马广成昕的旧部,效忠于大经天子。”
这一刻,我突然想起姹紫被我毒死之前曾经告诉我的那些秘密。
其实我早该想到,姹紫生性不坏,与我感情向来深厚,就算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她也断然不可能会想到谋害我的性命来为怀影篡取高权,必然是有人在背后唆使——那些广成昕的旧部!
我继而想到,柳固安也是广成昕派遣道我身边的细作,昔日柳固安在杀我的时候就曾说过,广成昕临死前曾给他们所有暗人下过命令,若大经未亡天子尚存,他们必要竭尽全力辅佐皇帝,保护我;而若大经颠覆天子死于非命,则要他们舍生忘死匡扶大经帝业,再取我楚悦容的性命。
过去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翻滚,广成昕处决的前一天我曾去牢房中看望过他,他最后对我说的那番话还清晰在耳:“楚悦容,我的魂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的,若你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好啊,广成昕可真是厉害啊,他连自己死后的事也算得明明白白,还交代得清清楚楚。他的那些旧部这么多年来蛰伏暗处,成功地骗过了我的双眼,然后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杀我,匡复大经。原来他们早就放弃了赵熏这个傀儡皇帝,将目标盯上了怀影,甚至安排好了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