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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涟漪湖面,一轮晚升的明月,月中映着一双眼眸,清澈明亮。
他说:我相信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会永远为另一个人等待。如果……呵,我只是说如果,哪天你不想等了,就带着这只玉簪子来找我。
“呜——”天空横然传来洪亮的鼓角声,打乱了我擂鼓的频率。
咔嚓一声,鼓槌豁然断成两半。
我茫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半截木桩,脑中一片空白。
已分出胜负了么?谁胜了,谁败了?谁活着,谁死了?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停止,整个战场,几十万大军,鸦雀无声。
我缓缓抬眼,黄尘随着风沙中缓缓散开,战场上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乍见那一幕,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剧烈地晃动,兀地喉咙一阵腥热,呕出鲜血。
奇迹,从来没有出现过!
司空长卿远远遥望我,面色死灰,不停地吐血。鲜血像是红色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淌过他的胸膛,在地面上流出一条崎岖的血河……
还魂丹的药性,终于是尽头了……
司空长卿看着我,此刻的眼中没有悲哀,没有绝望,只有爱怜和不舍。
他缓缓开了口,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飞扬的微风,将这句话温柔地送到我的耳畔。
我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看到萧晚月眼底骤起的浓烈杀意,斩马刀已架在司空长卿的颈项上。
“不要——”我朝战场狂奔过去,过长的裙摆让我摔倒在地,跌在他们跟前。
紧紧拉着萧晚月的袖角,我苦苦哀求:“求你,别杀他,别……别让我恨你……”
萧晚月笑了,温柔地对我说:“悦容,恨我吧,恨到老恨到死恨到灰飞烟灭……有时候,恨也是一种感情。”
“不——”
凄厉的尖叫声中,长刀挥下,头颅飞向天际,逆着光,成了一个永恒的黑点。
——他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了,死在我面前,血如雨下。
我呆滞地坐在地上,抬头茫茫看着天。
天空是寂静的蓝,阳光在那蓝色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延伸,寻找生存的空间。
那些光芒,终究还是被无边无际的天空吞噬了。
我疑惑着,是否再也看不到那些阳光了。
无意低头,却看见脚下有一朵花,花朵上有阳光在闪烁,直到……花瓣坠落、枯黄、腐败……至死。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呢?
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朵花儿,会不会后悔用生命爱过阳光呢?
大风刮起,席天幕地的黄沙。
长卿最后的声音,仍在风沙中穿透,如同他的思念,苦苦哀求着,不肯离开。
他说:“悦容,我希望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还要和你相遇。”
死后等在来生里,再继续曾经厮守的故事。
我抓着泥土,慢慢地爬过去,抱起他的头颅,嘶声痛哭起来。
眼泪像泉水似的,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些随着鲜血和眼泪,死在泥土里的爱情,会不会像土地上的花朵一样,在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开出地老天荒呢?
(第二卷完)
【第二卷】 长卿篇 番外:谁家少年足风流(一)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在那崎岖里看阳光。
红尘里,快乐有多少方向,一丝丝像梦的风雨,路随人茫茫。
——题记
人们都说,一个人的记忆是从五岁后开始的。司空长卿却记得三岁时的一个片段。那时父亲快死了,把他叫到病榻前说了一些话。他还太小,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后来就渐渐淡忘了,只依稀记得父亲说完话之后让人把战马牵来,然后策马奔出金陵,就这么一去不回,死在马背上。
司空长卿从小跟太君不亲,老鲁国公死了之后,太君一直忙碌着管理朝政无暇照顾他,后来嫁去楚家的司空大小姐回家省亲,照料了他一段时间,又离开了,感情还没来得及亲昵起来就疏远了。司空长卿的童年是单调的,但并不孤独,所幸他还有不少可亲可爱的朋友。他喜欢曲慕白的睿智,周逸的幽默,秦冬歌的正直,司空明鞍的沉稳。小时候他们常跑去金陵城郊外的一个山坳里玩耍,也曾效仿从书上看来的那些英雄豪杰结为拜把兄弟,歃血为盟,皇天后土为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后来十岁刚出了头,周逸每次出来玩,身后经常有个小跟班,是他的妹妹周妍。周老将军为金陵禁军统领,朝五晚九的忙总很少回将军府,周夫人死后,久而久之妹妹就特别依赖哥哥,走到哪跟到哪。秦冬歌总爱挨在周妍身后“妍儿妍儿”地叫,把虫子捉来往她身上丢,弄得她抱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以后见了他就浑身直抖索。每当这个时候,明鞍就会把路边的野花儿摘来给周妍,然后她就笑了。
冬歌经常跟明鞍吵架,有时候大打出手,但最后都一笑泯恩仇。他们说,男人就该这样。
那时候司空长卿总想不明白,为什么秦冬歌老爱挑衅明鞍,周逸少年老成地说:“这是竞争意识在作祟,我也经常有这种想法。”司空长卿吓到了:“你也想找明鞍打架?”周逸摇摇头:“不,我想找慕白打架。”司空长卿奇怪了,问为什么。周逸说:“我家老头子整天拿我跟他比较,说曲将军的儿子怎么怎么的好,让我多学学。别人家的总是最好的,儿子也不例外。听得多了,我这小心肝就扭曲了,还真看他有几分不痛快。”司空长卿了然哦了一声:“那行,你们打一架吧,男人就该用拳头说话。”周逸笑笑没说话。
这时曲慕白来了,把一枚裂成两半的梅花镖交到周逸手里,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司空长卿不明所以,周逸向来少年风流的笑脸变成了苦笑:“这是我昨晚穿了夜行衣假扮刺客偷袭他的暗器,他怎么发现是我的啊?”
两人朝曲慕白看去,他坐在泥地上靠着树干,脸上还是万古不变的木讷表情。
两人就心想:一定是装的,这人太深沉了!
除了跟朋友在一起是快乐的,司空长卿大部分时间还是觉得非常乏味,从他三岁继承鲁国公的爵位直到十六岁亲政,最多的记忆就是一个人无聊地坐在龙雕宝座上,堂下大臣们三跪九叩,歌功颂德。所有下达命令的威赫声音,全都来自他身旁那个宝座,老太君就坐在那里。就算他后来亲政了,来自那里的声音也时常否决他的想法。他不喜欢那个反对的声音,连带着不喜欢那个座位,心想以后总有一天要把这张凤雕椅从庙堂上给撤了。后来老太君退居幕后不再管理朝政,把金陵上下全权交给他。这时的司空长卿已经明白老太君昔日的良苦用心,以前管着他是因为他还不成熟,不足以独当一面。他最终没把那张凤雕椅子撤掉,当给自己提个醒,勤政爱民,不能意气用事。
那时的司空长卿还没想到,若干年后将会有另外一个女人也坐上这张凤雕椅,这仿佛是命中注定让他为她留下的位置,他甚至为她能坐在他身边而感到无比满足。
十七岁那年,司空长卿收到魏国公寄来的邀请函,是楚家的大房夫人要过继一子一女,邀请他过去观礼。他本不想去的,老太君说:“去吧,给你大姐仗仗势也好,我们司空家的女儿就算嫁过去做了偏房,地位也不能比其他人低,尤其是萧家的女儿。那萧夫人这么高调地收子图个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燕山王的女儿也不简单,你去楚家给你大姐提个醒,明里别太张扬,暗地里要留心眼儿,别只提防二房生的大儿子,那个萧夫人新收的叫楚在劫的小子也要多多留意。顺便给你沐晓侄子在皇城里打点打点,弄个更体面的官职,以后也好从楚家众多儿子里脱颖而出继承魏国公之位。”
于是司空长卿就去了一趟楚府,也带了曲慕白一道去。倒没准备去观礼,他是给自家大姐面子,又不是给萧夫人面子。总算没晾干情面,嘱咐曲慕白代他出席。楚幕北对他这个年纪虽小架子却大心性又不定的小舅子颇为无奈,也没将他放蕩不羁的言行往心里去,对司空长卿还是客客气气的。
过继大典那天晚上楚府里忙里忙外热热闹闹的,司空长卿离了主宅,一个人来到偏远的庭院图个安静,习惯性地爬到树上睡起了懒觉。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树下大喊:“萧晚风你这个乌龟王八蛋,面部肌肉萎缩僵硬的外星人,先天蒙古症的青蛙头,和蟑螂共存活的非正常人,阴阳失调的黑猩猩,生命力腐烂的半植物,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龙!我祝你抬头接住鸟粪,低头踩到狗粪,吃饭吃到老鼠屎,喝水喝到苍蝇屎!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