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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里的孩子基本上都喜欢她,她总是穿着那年头稀有的蓬蓬裙,趾高气扬的走在人前,神气的高声说话,慢条斯理的落字清晰、如珠如玉,小小年纪却很有派头的样子,小朋友们都很服气她。当然,除了贺迟。
贺迟的爸爸官最大,他如今的剑眉朗目缩小版是浓眉大眼,漂亮的像混血儿似的。院里的叔叔阿姨也都喜欢他,虽然他性子野,但当叔叔阿姨稀罕的抱着他一口一个“这孩子真漂亮”“这孩子真机灵”的时候,他虽然脸上酷酷的,其实心里特别受用。所以他特别看不惯乔落,因为乔落大大的分占了他被人夸奖的份额。
顾意冬本来也曾经是一群疯野孩子中常被叔叔阿姨拎出来训斥自家孩子的模版,但自从比他小一岁的乔落开始活跃在大院里,他就心甘情愿的拱手让出半壁江山——他作为男孩模范,乔落则是女孩标板。顾意冬后来想,贺夕一定没少因为乔落挨骂,心高气傲的她,自然是受不了的。
幼年分别的时候,他小小的心灵第一次闪过一个词:忧伤。
然后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十年的通信生涯。因为要写信,所以顾意冬的字练得极好,还在省市级比赛中多次获奖。比起顾意冬的精心操持,乔落的回信要显得漫不经心的多。常常是一两个月不见回音,或者回信却是随意的在一张数学卷子的背面,偶尔还会用几个简笔画应付了事。饶是这样,顾意冬仍然开心不已,试图从乔落闲散的文风中找出她生活的蛛丝马迹,连那张数学卷子他也从头做到尾,然后因为乔落简洁的算法更加深对她的崇拜。
是的,崇拜。
也许是年幼时代的惯性,顾意冬并不会想到那个年代如洪水猛兽的词汇:“早恋”。他只是在自己平静如水的生活之外,满心关注着那个人风生水起的灿烂人生。
他们人生的再次交汇是在他18岁那年,乔父把乔落的户籍迁回北京备战高考。他还记得那个喧嚣杂乱的火车站,他焦急的站在人群中生怕找不到她。
然而他实在多虑,拥挤的人群中,一席淡绿色连衣裙的她是那么的清灵出众,一眼就可认出。他忽然觉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他试了几次才张开口,一向淡定自若的声音微微颤抖:“落落!在这里!”
女孩闻声转头,一双秋水翦眸盈盈的望过来,然后瞬间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
那立时变成顾意冬世界中唯一的色彩。
从此,万劫不复。
一半的我
顾意冬看着面前笑容得体、从容的与客户应对的乔落,眼神暗沉,心像是被一根细线紧紧勒住,吊在阴冷的谷底来回摆荡。
落,离开我就这么让你如释重负么?
他只觉体内如有一万只蚂蚁啃噬他的所有血脉。
她竟然如此云淡风轻!!!
她可知这些年他是怎样一个日子一个日子的生生挨过??
她可知自己用了多少心力来才堵住心上那个汩汩淌血的窟窿??
而她,竟然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以他表弟的未婚妻身份满不在乎的登场!!让他这些年挨的苦楚受的折磨瞬间全变成一场笑话!!!
那个夜晚,他终于不能再假装,他看住钟进:“意冬哥不是要跟你抢。而是乔落,本来就是我的。”
可是他自信的背后是多么的怯懦,他顾意冬无论走到多高,面对乔落,永远没有底气。
不过是因为爱她,就找不到自己。
他是在员工档案中翻到乔落的住址,他也看见上面母亲那栏填着:已故。
一瞬间就已经心软。
这么些年,他总是想着,以乔落的骄傲坚强一定会在大洋彼岸开拓一片新的天地。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变故。他久久的盯着档案上那短短的两个字,只觉那凄凉之意铺面而来,他觉得心,疼。久违啊。
他知道他可以问贺迟,可是他不要。因为是乔志国的妻子,所以他不要,因为询问的对象是贺迟,所以他不要。
他记得那天的混战,贺迟吊儿郎当的倒在地上,讽笑:“顾意冬,我跟大钟说的是真的,我跟乔落在一起三年!”的ac
他眉目不动,只是看着贺迟:“我不信——因为,你爱她。”
贺迟愣了一下,眸光一闪,大笑起来,然后猛然翻身剧烈咳嗽。
他是不信,可是,他仍然不想去跟别的男人打听乔落的过往。
从那之后,多少个夜晚他整夜守在她家楼下,看她灯亮灯灭,就是不敢跨前一步。
他们都知,这一步不只是要迈过七年的岁月莽莽,还有那他们无力埋葬的前尘往事。
那个夜晚终于凭着一股酒劲一股作气的冲到她的房门口,却生生的止住,不敢敲门。
寒冷的楼道里,他久久将头抵在她家冰冷的防盗门上,拳头攥得颤抖。
终于一步一步地退后,然后就这样傻傻的站在阴暗的走廊里,僵直的痴站着。
那一刻在金融界瞬间崛起的传奇人物顾意冬,那个永远淡定自若、目光犀利、坚定自信的顾总完全消失殆尽,只余一个傻小子顾意冬,孤单单的站在三九天的楼道中,茫然而无措。
他问自己: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凭什么在这里?
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
当门打开之时,顾意冬傻住,慢半拍的想:他终于盯出幻觉了。
可是那个人那么真实而憔悴的立在那里,他甚至听见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天,他终于又见到了她!他甚至听见了她的声音!
一团乱麻都不能形容他当时的头脑,一片兵荒马乱中他却清晰得辨识出——她认出了自己。
她认出了自己,在这个昏暗的走廊,在隔了这七年的山长水阔,在他这么狼狈的站在阴影处的情况下,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这个认知那么轻易的就击溃了他所有坚硬的、冷酷的、自我保护的伪装,他整个人无力的虚弱下去,放任自己的心,他听见自己凄惶的声音:“怎么办?我发现我受不了你嫁给别人。”
那么软弱。
那么软弱。
那之后的日子,他常常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大梦,他有些战战兢兢,总觉随时可能破灭。
他试着想在过去和将来之间找一个立足点,他找得心力交瘁,却不想让她看穿。
他努力对她好,像他发过的誓言一样,对她好。可是那样的力不从心。
他开始疏远贺夕,希望迫在眉睫的婚事能有转圜余地。可是她根本不领情。
他无数个夜里又梦到那片苍茫的高原,心悸惊醒,然后痴傻的对着她的睡颜直至天明。可是睁开眼后,他们却从不敢凝视对方的双眸。
无数的话,他们只说半句,无数的问题,他们埋在心底。
可是他总是想着,
只要她还在,那么,总是好的吧。
可是终于,她那么坚决的说:“意冬,我要离开你。我们结束。”
落,我的落,你怎么可以再次这样离开我?
你可知当年你转身的潇洒,而我是多么凄惶慌张的跟在身后,一步步地追??!
你怎么能够?!
‘
“不不不!王总!我真不能喝酒!我酒精过敏!真的!我这杯酒喝进去立马就歇菜!不信你问顾总!”乔落对着面前那杯足有2两的白酒连连摆手。
一桌人都看向顾意冬。
乔落也望向顾意冬。
面对他,看着他,一想到要离开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他。她不是不心痛。
她很痛,真的很痛。像是生生要剜去她心头最滋养的一块肉。可是剜去了,还有剩,还能活。
乔落早就不贪心了,她的心痛啊痛的这些年早就麻木了。况且父亲的事情愈发有眉目,她没有退路,命运从未给她退路,她必须作抉择。
顾意冬回望站在场中间的乔落,那样亭亭的站着,目光楚楚。
他侧过头,淡淡开口,甚至还带着笑:“王总可是咱们达启信托的老朋友了,乔落,这回我可帮不了你了。”
王总一听脸上的肉都挤到一起去了,哈哈大笑着把杯子举到乔落面前:“乔小姐怎么样?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美女就爱耍些小名堂,这回可是你们顾总发话了啊!迟到就该罚!快!快!”
乔落脸有些白:“那要不这样,让我先吃些东西,这空着肚子这么多酒进去我可真就倒了!”
王总嚷嚷:“切~乔小姐你又诓我!乔小姐一看就是海量!这点酒绝对不在话下!是吧顾总?强将手下无弱兵啊!”的b
顾意冬不语,只是眼神暗沉的看住乔落,微笑含一丝冷厉。
乔落垂目看着面前的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