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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战斗的日子。太阳还没有出来,不过晨曦已经出现了,空气很冷,但是战争很热。空中有一层雾,但是火药气比雾还重。枪弹和炮弹飞过脑袋,或穿过脑袋,穿过身体和四肢。但是大家仍然向前进。他们有的倒下来了,太阳穴流着血,面孔像粉笔一样惨白。这个小小的鼓手仍然保持着他的健康的颜色;他没有受一点伤;他带着愉快的面容望着团部的那只狗儿——它在他面前跳,高兴得不得了,好像一切是为了它的消遣而存在、所有的枪弹都是为了它好玩才飞来飞去似的。
冲!前进!冲!这是鼓儿所接到的命令,而这命令是不能收回的。不过人们可以后退,而且这样做可能还是聪明的办法呢。事实上就有人喊:“后退!”因此当我们小小的鼓手在敲着“冲!前进!”的时候,他懂得这是命令,而兵士们都是必须服从这个鼓声的。这是很好的一阵鼓声,也是一个走向胜利的号召,虽然兵士们已经支持不住了。
这一阵鼓声使许多人丧失了生命和肢体。炮弹把血肉炸成碎片。炮弹把草堆也烧掉了——伤兵本来可以拖着艰难的步子到那儿躺几个钟头,也许就在那儿躺一生。想这件事情有什么用呢?但是人们却不得不想,哪怕人们住在离此地很远的和平城市里也不得不想。那个鼓手和他的妻子在想这件事情,因为他们的儿子比得在作战。
“我听厌了这种牢骚!”火警鼓说。
现在又是作战的日子。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是已经是早晨了。鼓手和他的妻子正在睡觉——他们几乎一夜没有合上眼;他们在谈论着他们的孩子,在战场上、“在上帝手中”的孩子。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战争已经结束,兵士们都回到家里来了,比得的胸前挂着一个银十字勋章。不过母亲梦见她到教堂里面去,看到了那些画像,那些雕刻的、金发的安琪儿,看到了她亲生的儿子——她心爱的金黄的宝贝——站在一群穿白衣服的安琪儿中间,唱着只有安琪儿才唱得出的动听的歌;于是她跟他们一块儿向太阳光飞去,和善地对妈妈点着头。
“我的金黄的宝贝!”她大叫了一声,就醒了。“我们的上帝把他接走了!”她说。于是她合着双手,把头藏在床上的布帷幔里,哭了起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安息呢?在人们为许多死者挖的那个大坑里面吗?也许他是躺在沼泽地的水里吧!谁也不知道他的坟墓;谁也不曾在他的坟墓上念过祷告!”于是她的嘴唇就隐隐地念出主祷文(注:主祷文是基督教徒祷告上帝时念的一段话。见《圣经…新约全书…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九至十三节。)来。她垂下头来,她是那么困倦,于是便睡过去了。
日子在日常生活中,在梦里,一天一天地过去!
这是黄昏时节;战场上出现了一道长虹——它挂在森林和那低洼的沼泽地之间。有一个传说在民间的信仰中流行着:凡是虹接触到的地面,它底下一定埋藏着宝贝——金黄的宝贝。现在这儿也有一件这样的宝贝。除了他的母亲以外,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小小的鼓手;她因此梦见了他。
日子在日常生活中,在梦里,一天一天地过去!
他头上没有一根头发——一根金黄的头发——受到损害。
“隆咚咚!隆咚咚!他来了!他来了!”鼓儿可能这样说,妈妈如果看见他或梦见他的话,也可能这样唱。
在欢呼和歌声中,大家带着胜利的绿色花圈回家了,因为战争已经结束,和平已经到来了。团部的那只狗在大家面前团团地跳舞,好像要把路程弄得比原来要长三倍似的。
许多日子、许多星期过去了。比得走进爸爸和妈妈的房间里来。他的肤色变成了棕色的,像一个野人一样;眼睛发亮,面孔像太阳一样射出光来。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吻他的嘴唇,吻他的眼睛,吻他的红头发。她重新获得了她的孩子。虽然他并不像爸爸在梦中所见的那样,胸前挂着银质十字章,但是他的四肢完整——这正是妈妈不曾梦见过的。他们欢天喜地,他们笑,他们哭。比得拥抱着那个古老的火警鼓。
“这个老朽还在这儿没有动!”他说。
于是父亲就在它上面敲了一阵子。
“倒好像这儿发了大火呢!”火警鼓说。“屋顶上烧起了火!心里烧起了火!金黄的宝贝!烧呀!烧呀!烧呀!”
后来怎样呢?后来怎样呢?——请问这城里的乐师吧。
“比得已经长得比鼓还大了,”他说。“比得要比我还大了。”然而他是皇家银器保管人的儿子啦。不过他花了一生的光阴所学到的东西,比得半年就学到了。
他具有某种勇敢、某种真正善良的品质。他的眼睛闪着光辉,他的头发也闪着光辉——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应该把头发染一染才好!”邻居一位主妇说。“警察的那位小姐这样做过,你看她的结果多么好;她立刻就订婚了。”
“不过她的头发马上就变得像青浮草一样绿,所以她得经常染!”
“她有的是钱呀,”邻居的主妇说。“比得也可以办得到。他和一些有名望的家庭来往——他甚至还认识市长,教洛蒂小姐弹钢琴呢。”
他居然能弹钢琴!他能弹从他的心里涌出来的、最动听的、还没有在乐器上写过的音乐。他在明朗的夜里弹,也在黑暗的夜里弹。邻居们和火警鼓说:这真叫人吃不消!
他弹着,一直弹到把他的思想弄得奔腾起来,扩展成为未来的计划:“成名!”
市长先生的洛蒂小姐坐在钢琴旁边。她纤细的手指在键子上跳跃着,在比得的心里引起一起回声。这超过他心里所有的容量。这种情形不只发生过一次,而是发生过许多次!最后有一天他捉住那只漂亮的手的纤细的手指吻了一下,并且朝她那对棕色的大眼睛盯着望。只有上帝知道他要说什么话。不过我们可以猜猜。洛蒂小姐的脸红起来,一直红到脖子和肩上,她一句话也不回答。随后有些不认识的客人到她房间里来,其中之一是政府高级顾问官的少爷,他有高阔的、光亮的前额,而且他把头抬得那样高,几乎要仰到颈后去了。比得跟他们一起坐了很久;她用最温柔的眼睛望着他。
那天晚上他在家里谈起广阔的世界,谈起在他的提琴里藏着的金黄的宝贝。
成名!
“隆咚,隆咚,隆咚!”火警鼓说。“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我想这屋子一定要起火。”
第二天妈妈到市场上去。
“比得,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她回到家里来的时候说。
“一个好消息。市长先生的洛蒂小姐跟高级顾问官的少爷订婚了。这是昨天的事情。”
“我不信!”比得大声说,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妈妈坚持说:是真的。她是从理发师的太太那儿听来的,而理发师是听见市长亲口说的。
比得变得像死尸一样惨白,并且坐了下来。
“我的天老爷!你这是为什么?”妈妈问。
“好,好,请你不要管我吧!”他说,眼泪沿着他的脸上流下来。
“我亲爱的孩子,我的金黄的宝贝!”妈妈说,同时哭泣来。不过火警鼓儿唱着——没有唱出声音,是在心里唱。
“洛蒂死了!洛蒂死了!”现在一支歌也完了!
歌并没有完。它里面还有许多词儿,许多很长的词儿,许多最美丽的词儿——生命中的金黄的宝贝。
“她简直像一个疯子一样!”邻居的主妇说。“大家要来看她从她的金黄的宝贝那儿来的信,要来读报纸上关于他和他的提琴的记载。他还寄钱给她——她很需要,因为她现在是一个寡妇。”
“他为皇帝和国王演奏!”城里的乐师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幸运。不过他是我的学生;他不会忘记他的老师的。”
“爸爸做过这样的梦”,妈妈说;“他梦见比得从战场上戴着银十字章回来。他在战争中没有得到它;这比在战场上更难。他现在得到了荣誉十字勋章。要是爸爸仍然活着看到它多好!”
“成名了!”火警鼓说。城里的人也这样说,因为那个鼓手的红头发的儿子比得——他们亲眼看到他小时拖着一双木鞋跑来跑去、后来又作为一个鼓手而为跳舞的人奏乐的比得——现在成名了!
“在他没有为国王拉琴之前,他就已经为我们拉过了!”市长太太说。“那个时候他非常喜欢洛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