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箱笼?”顺安略怔一下,“可是鲁老爷家的一溜儿十几个?”
“正是。奶奶个熊,看他那个显摆,我就来气!”
“呵呵,章哥,你生那些箱笼的气做啥?”
“嘘。”章虎看向远处柜台边的伙计,压低声音,“鲁家富得流油,箱子里装的必是金银珠宝,我这想借他几箱用用!”
顺安倒抽一口凉气,酒也吓醒了,睁大眼睛盯住他。
“呵呵呵,”章虎端起酒杯,递上来,“兄弟,吓到你了。来来来,喝酒!”
顺安接过酒,身子微微颤抖:“章……章哥……”
章虎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亮亮杯底:“兄弟,喝!”
顺安却把杯子放下,做出不胜酒力之状:“喝……喝多了,这……这得回去哩!”拱拱手,“章哥,兄弟失……失陪!”起身朝外就走。
章虎既没有起身,也没有应他,只是眯缝起两只小眼,望着他歪歪扭扭地走出酒馆,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鲁俊逸如此高调张扬,并不全是章虎所讲的故意显摆。除去向上海方面传导某种必要的信息外,俊逸也是有意做给岳母马老夫人看的。
抵家之后,鲁俊逸未如老夫人所期望的那样立即上门拜谒,而是在歇足精神、吃饱午饭之后,方才兴师动众地赶往马家。
鲁家离马家不过隔着两条小街,绕圈子也只里把地。然而,即使这点距离,鲁俊逸仍是极尽招摇。八个仆役抬着两只食箩、两只礼箱走在前面,两顶八抬大轿跟在身后,齐伯甩着空袖子走在最前面,再度引发无数喧哗。
马家宅院位于牛湾镇东北角,马老夫人的公公在道光年间中举,虽未进士及第,但在这牛湾镇,却也算是仅次于老伍家的书香门第,加之祖传良田数顷,日子过得相当殷实,算得上是方圆有名的大户。单从高门大院的气势上,就可看出昔日的显赫。
一行人马在马家的高大门楼前驻足,众轿夫落下大轿。
马家早已准备妥当,门前扫得干干净净,仅有的两个仆役一左一右,哈腰迎在门外。
俊逸父女迈出轿子,快步走进院门。
院子虽然陈旧,但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充满喜气,就如过年一般。正堂台阶上,马老夫人一身新衣,一脸病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丫环搀扶下,颤巍巍地迎在堂门口。
俊逸急前一步,扶住她:“姆妈,您……哪能出来哩?”
老夫人笑笑:“就晃这几步,不打紧的。”
碧瑶搀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外婆,你这脸色蜡黄蜡黄,是哪儿不适宜了?”
老夫人指向心窝:“就这儿。”
“是心口疼?”
老夫人笑道:“不是疼,是想思病。”
碧瑶惊愕了:“外婆,你年纪一大把了,这……还想思啥人?”
“想思瑶瑶呀。瑶瑶你一去几年不回家,还不把外婆想杀了?”
“外婆,瑶瑶也想你哩。瑶瑶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嘛!”
俊逸晓得这话是讲给他听的,一脸愧色,扶她走进中堂,挽她坐在椅上,退后几步,屈膝跪下,重重叩地:“是俊逸不孝,请姆妈治罪!”
“俊逸呀,”老夫人冲他摆摆手,“起来吧。一看到你父女俩,姆妈这病就好大半了。”
俊逸哽咽道:“姆妈——”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看一眼就走?”
“俊逸是专为姆妈回来的,何时走留,谨听姆妈吩咐。”
“这才像个话哩。”老夫人朝里屋叫道,“阿秀,快出来,你阿哥和瑶瑶到家了嗬。”
一个二十来岁的清秀少妇从里屋转出,羞答答地倚在角门处,眼角斜睨俊逸。一望到她,俊逸的心就咚咚狂跳,眼珠子直直地盯她身上。
老夫人看一会儿阿秀,又看一会儿俊逸,这才收回目光,拉过碧瑶:“碧瑶,来,让外婆好好看看你。”
碧瑶早已瞧出端倪,俏脸一沉,两眼直盯俊逸:“阿爸,看你丢魂哩。该给恩奶献大礼喽。”
“是哩,是哩。”鲁俊逸这也回过神来,朝门外叫道,“齐伯,上大礼!”
齐伯应一声,喝叫仆役将礼物抬进正堂,依序摆好,再与众人退至院中。
看到如此之多的礼物,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责怪道:“俊逸呀,你买介许多东西做啥?这得花掉不少洋钿哪!”
“为姆妈尽孝,多少洋钿也值。”俊逸边说边动手,揭开食箩顶盖,逐层取出一只只礼品盒,逐个介绍,“姆妈你看,这一盒是长白山老参,说是长有几十年了。这一盒是天山雪莲,说是长在山顶的雪地里,那雪即使夏天也不化。还有这大包,乱蓬蓬的七八样,是我托人到杭州胡庆馀堂特为姆妈选配的,专门泡茶喝,要是天天喝,就能长命百岁哩。”
“哎哟哟,”老夫人乐了,“真有那个寿,可就成了个老不死的,讨人嫌哩!”
“看姆妈讲的!”俊逸笑应道,“姆妈长命百岁,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做儿女的求之不得哩。”掀开一只樟木箱子,抖出几样花色洋绸,“姆妈你看,这是瑶儿到南京路的绸缎庄里特意选配的,正宗西洋货,你摸摸看。”
马老夫人伸手抚摸几下,啧啧称奇:“滑腻腻,平展展,色色鲜,瑶瑶真是好眼力嗬。”目光转向阿秀,“阿秀,快过来看,都是好货色,是你阿哥送你的。”
阿秀却不过来,依旧瑟缩着身子倚在角门处,眼角斜睨这边。
鲁俊逸看在眼里,怜在心里,略略迟疑一下,从怀里摸出那只装着玉佩的锦盒,伸手递过去:“阿妹,这个是送你的。”
阿秀脸色绯红,刚要伸手去接,碧瑶一把抢去,假笑道:“阿姨,我先瞧瞧阿爸送你的是啥宝贝!”话虽如此,却连盒子也没打开,顺手塞进衣袋。
鲁俊逸不曾料到碧瑶会来这一手,一时怔了:“瑶儿,你——”
老夫人心明眼亮,顺手拉过碧瑶,温存道:“瑶瑶,你和阿姨外面耍会儿去,外婆跟你阿爸唠唠闲话。”
碧瑶瞪一眼阿秀,也不叫她,顾自走出门去。
阿秀晓得姆妈要讲什么,脸色绯红,勾着头,亦跟出去。
看着神情恍惚、面色尴尬的俊逸,马老夫人决定直接捅破窗纸:“俊逸呀,姆妈叫你回来,一来想你了,二来是想跟你商量一桩事体。”
“姆妈请讲。”
“唉,”老夫人长叹一声,“阿芝走后,你一直没有续弦,真正不容易哩。你对阿芝这番心意,姆妈也早看在眼里。只是,偌大个家业,没人操持哪能成哩?阿秀命苦,过门后一直没添小人,官人这又撒手人寰,年纪轻轻的就守空门。姆妈早晚看着,实在不忍心哪。”
鲁俊逸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言辞恳切:“姆妈跟亲家讲妥了,不要他家一文钱财,只要阿秀回门。阿秀年初回来,登门提亲的人倒也不少,可阿秀没有中意一家。姆妈晓得,阿秀中意的是你。姆妈看得出来,你也欢喜阿秀。姆妈起下念想,干脆让阿秀随你,给瑶瑶做个晚娘。一则亲上加亲,二则瑶瑶也好有个照应。”
听到这份迟来数年的喜讯,鲁俊逸眼眶湿润,扑通跪下,给老夫人连磕三个响头,声音哽咽:“姆妈……”
老夫人也拿出手帕擦泪:“俊逸呀,三年前,姆妈没让阿秀随你,硬把她许配给方家,你……别是记恨姆妈了吧?”
鲁俊逸百感交集:“姆妈,我……”
“唉,”老夫人摇摇头,再出一声长叹,“算了,甭讲这事体吧。阿秀命苦啊,过门后天天悲哭,差点儿哭坏身子骨。俊逸呀,要是你没有多余话,这事体就算定下了。”
鲁俊逸迟疑一下:“对阿秀,我没啥讲的。只是,这事体得跟瑶儿商量,她……”
“姆妈晓得,”老夫人显然早就想定了,“这个话,由姆妈讲吧。这桩事体,多半也是为她好。你早晚要续弦,若是续娶别人,苦的还不是她?”
“是哩。”
“如果没啥讲的,姆妈这就让人择个吉日,把这桩好事体办了。”
“就依姆妈。”
辞别章虎,顺安一身酒气地走向家里。
甫家院落坐落在伍家西侧,与伍家隔着半个街坊。顺安与挺举一道长大,相处甚善,中和在教挺举读书时,也顺便教他念书识字,对外戏称他是挺举的书童。顺安也以挺举的书童自居,甫家更是以此为荣,四处标榜。
老伍家为书香门第,甫家则为梨园世家,甫家戏班更是全镇唯一的弹唱走书班子。
顺安父亲是班主甫光达,自幼承继家风,习吹拉弹唱,及至成年,十八般乐器无不精通。母亲甫韩氏更是了得,弹得一手好琵琶,唱腔优美,善于表演,两口子你弹我拉,你唱我和,将甫家走书一度经营得风风火火,闻名十里八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