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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举惊傻了,扛着米袋立在院中,呆呆地盯着这群孩子。他们清一色全是残障,或没腿,或少胳膊,或聋哑,或瞎眼,或智障,残障程度五花八门,但穿戴都很整洁,体面,与麦小姐亲密无间。
“伍先生?”洋姑娘顿住步,冲他叫道。
挺举惊醒过来,哦哦连声应过,进门放米。
挺举将车上米袋卸完,打发走车夫,顺手拿起扫把扫起院子来。扫完院子,挺举看到水缸的水不多了,欲去挑水,见天色苍黑,猛地想起晚上要来卖米的老伯,只好放下水桶,向麦小姐告别。
麦小姐正在为孩子们烧饭,一群孩子七手八脚地帮忙。
“伍先生,谢……谢谢你。”麦小姐抱起一个孩子,将他送至大门处,微笑着挥手道别。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挺举朝她拱手道。
“请问。”
“他们……”挺举指着院里的儿童,“这些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是上帝送来的。”麦嘉丽指着那些孩子,“他们都是天使,我是他们的天使长。”
挺举晓得什么是天使。宁波市有个大教堂,为让挺举切身了解西洋文化,伍中和带他去过两次,参加过一次礼拜体验,神父还送给他一本圣经,他略略翻过,未及细读,竟让大火烧了。想到麦小姐能为这些连中国人自己见了也要绕着走的残障孩子挑选最贵最好的大米,连送米的人也要认真择选,挺举内心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感动。
一个小姑娘跑过来,站在麦小姐身边。她的脸上有几块疤痕,像是开水烫过的。她的一只手萎缩了,另一只好手紧紧扯住麦小姐的衣角。
看到她这副模样,挺举眼前立即浮出妹妹淑贞,浮出他们分手的一幕:一身绷带的妹妹伸出一只伤得略轻的手,接过他精心制作的风车,吃力地吹气,风车转动,妹妹艰难地笑了,“阿哥,你去赶考,要为囡囡进个榜回来,好么……”
挺举的眼睛湿润了。他蹲下来,朝她伸开两手。那姑娘看一眼麦小姐,见她点头,这才温顺地走过来,偎到他怀里。
挺举抱起孩子,看向麦小姐,问道:“请问麦小姐,这个花园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是这些天使的。”
“我是讲,这个地方,就是这个院子。”
“是我出钱买的,但不是我的。”
挺举明白了,声音中几乎带着恳求:“麦小姐,花园里需要人手吗?”
“人手?”麦嘉丽伸出一只手,“是这个吗?”
“不不不,”挺举连连摆手,“人手就是帮忙做事体的人。”
“太太需要!”麦嘉丽点点头,连翻几下手掌,“天使花园刚开张,我太太需要人手!”
太就是大。挺举听明白了,指指自己鼻子:“我……可以吗?”
“太太可以!”麦嘉丽放下孩子,热切地望着他,“我没有太多的工钱,你愿意吗?”
“我不要工钱。”
“太好了!”麦嘉丽兴奋地伸出手,“伍先生,天使花园欢迎你!”
挺举晓得是洋人的握手礼节,但对方是个女人,他退后一步,拱手道:“谢麦小姐不弃,从明日开始,在下,就是我,下工后就来上工。”
夜里下米时,由于天色昏黑,老人看不清,靠岸不慎,船又载得重,把挺举、阿祥不久前新砌的埠头撞坏了。幸好木船未受大损,大米悉数入仓。
见埠头如此不经撞,手头又有钱了,挺举就与阿祥商议,决定靠河砌一排抗撞的石条。
说干就干。
翌日晨起,阿祥带着伙计赶到附近一家石厂,买来十二根石条,每根长约三尺,宽约一尺半,厚过半尺,如果沿埠砌出上下两层,肯定可以经得起任何粮船的冲撞。
石条运到,挺举与阿祥等随即忙活起来,正干得欢时,顺安气喘吁吁地赶到,挥汗叫道:“阿哥,快,鲁叔叫你!”
“啥事体?”挺举看他一眼,擦把汗道。
“我也不晓得。”顺安摇头道,“鲁叔要我通知你,马上去钱庄,这就跟我走!”
见顺安这么着急,挺举以为出啥大事了,未及多想,抬腿就与顺安赶到茂升,见齐伯守在门外,远远向他招手。
“齐伯,听说鲁叔叫我?”挺举赶到跟前,擦把汗道。
“快,”齐伯急道,“人都到齐了,就差你哩。”
齐伯引领挺举直至议事房,推开房门,让进挺举,将一路跟来的顺安搁在堂外。
顺安脸上一阵火辣,怏怏不乐地回到跑街室,不见庆泽,问信房伙计方才得知,所有把头及各个店铺的掌柜都到议事房去了,说是老爷与他们商议大事呢。
顺安搞明白原委,一股寒意直透背脊。
果如那伙计所言,客堂里依序就座的是钱庄八大把头及各大店铺的十一个掌柜。俊逸坐在主位,老潘坐在左侧上首。
见到在场的都是掌柜级人物,挺举吃一大惊,回望齐伯。齐伯不由分说,扯住他胳膊走向一个空位,按他坐下。
挺举如坐针毡。因为未及换装,穿的仍是干粗活穿的粗布短褂,在一大帮穿长衫的掌柜、把头群里,挺举就显得分外扎眼。
所有目光聚拢过来。
干活干出一身臭汗,外加一路跑来,这又紧张,挺举身上汗淋淋的,额头更是流下几道汗污。挨在他两边的掌柜各自皱眉,向外挪挪凳子。
挺举更觉尴尬,却也无计可施,只好坐得直直的,二目闭起。
俊逸咳嗽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人齐了,就开始吧。”俊逸扬起一张报纸,“我请诸位来,主要是通报两桩事体。其一是这张报纸,想必大家都看到了,近日有阿飞在市面滋事生非,闹得鸡犬不宁。前日有人前往茂平谷行骚扰,收取保护费,茂平谷行新来的伙计伍挺举应对有度,举止得体,智退众阿飞,未使谷行遭受任何损失,值得大家效仿!”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不自觉地看向挺举。
“伍挺举,请你站起!”鲁俊逸也看过来。
挺举诚惶诚恐地站起。
“我决定,”俊逸郑重说道,“从今朝起,晋升伍挺举为茂平谷行执事掌柜,辅助掌柜马振东。茂平事务,只要振东不在店中,悉由挺举主持,望诸位予以协助。”
所有眼睛直盯挺举,多人冲他点头致意。
挺举一下子怔了,连作揖答谢也是忘了,呆呆地站在那儿。
“伍掌柜,请坐。”俊逸微微一笑,摆手示意他坐下。
挺举忙乱地坐下。
“下面我讲第二桩,”俊逸敛起笑,“想必诸位也都晓得了。由于某些不便启齿的原因,我们的洋行生意全部终止。与这些洋行相关的其他生意,也都深受影响。”
众人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俊逸语气沉重,“对于我们茂字号来说,洋行往来总额每年不下百万两,占六成赢利。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不得不面临困境。我召请诸位掌柜、诸位把头,到这里开个诸葛亮会,恳请诸位各献良策,另辟蹊径,共渡难关……”
在广肇来势汹汹、兵临城下之际,茂记的诸葛亮会由前半晌开到后半晌,中间不少人因不停喝水而连去几趟茅房,结果却连个情急之下的空城计也没议出。诸大把头、诸大掌柜各出奇招,无外乎是些雕虫小技,赚点小钱尚可,应对眼前困局却是不足。眼见天色晚了,众人饿得眼花,俊逸只好沉脸宣布散会。
从钱庄出来,挺举经凉风一吹,猛然想起昨天的承诺,撩开大腿奔向天使花园,果见麦小姐早在忙活。挺举朝她抱歉地笑笑,提水桶挑水。就眼下来看,这个活是花园里最重的,原来是由附近水房派水工送的,这几日运水工病了,麦小姐正在发愁此事。
灌满水缸,天色完全黑定了。麦嘉丽带着三个能干活的聋哑孩子烧好晚饭,指挥他们把饭菜盛到碗里,再分成份儿,端到简易的木案上。
看到麦小姐坐在那里不动,而那三个孩子做起来甚是吃力,挺举下意识地就要上去帮忙,不想却被麦小姐拦住:“不不不,伍先生,你不能做!”
“为什么?”挺举不解地看向她。
麦小姐指着几个大孩子:“烧火,盛饭,分饭,洗碗,是他们的工作。”指自己,“烧饭,炒菜,是我的工作,”指挺举,“挑水,劈柴,搬物,是你的工作。”
“可……他们还是孩子,人还小呢!”挺举抗辩。
“他们不小,他们能做。”麦小姐固执地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工作,这是我的安排。大家各做各的工作,你不能让他们去做你的工作,你也不能去做他们的工作。”
挺举向餐厅里望去,果见许多孩子都在忙活,有的擦桌子,有的摆凳子,有的放筷子。三个盛饭的聋哑孩子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吃力但